章五十七 公道
张月初与方素笑两人一路打听,总算找到了瘸腿男子周松的住址。
待两人到达周松所在之处时,这个年纪轻轻便饱经沧桑的瘸腿男子正坐在门前清洗衣裳,张月初与方素笑便走上前。周松也注意到了两人,但看到两人的打扮,周松便有些心慌,毕竟自己落魄的样子跟两人明显不太可能会有交集,莫非是有人找麻烦?但自己好像也没有得罪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来着。
周松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人,停下了手中的清洗,试探地问道:“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
带着面具的张月初便道:“请问是周松周兄弟吗?”
张月初的礼貌让周松感到意外,难道是先礼后兵?这戴面具的男子怎么看都与好人不沾边,身旁的女子倒是华贵,但眉毛上有条疤痕,好像也不是什么正道人物。
想到这里,周松便觉得自己今日或许会有麻烦,心中有些慌乱:“小人正是周松,请问小人是否在何处得罪了二位?可小人上有父母,日子过得也是含辛茹苦,若有冒犯,请二位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马。”
说完他便起身,拖着瘸腿想要给张月初与方素笑跪下,张月初与方素笑看着他的动作便觉得他越发可怜,张月初连忙向前将他拖住说道:“周兄弟你误会了,你未曾得罪我俩,我俩也不是受人之托找你麻烦。”
听到这番话,周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但还是有些困惑。他看着眼前脸戴面具的张月初有些不解道:“那两位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需要小人代劳吗?”
方素笑怕周松误会便解释道:“我俩人亲眼目睹了周兄弟方才在粮站的遭遇,于是怀着好奇之心向周围人打听,知道了周兄弟遭受了不公,便过来看看能否向周兄弟提供一些帮助。”
周松这才了解了两人的来意,心头一暖,但眼神随即暗淡:“两位侠士的好意,小人心中感激万分。但……小人现在没什么需要两位帮助的。”
两人知道周松心中有所顾忌,但今日两人来的目的便是为了帮他打消顾忌,于是张月初便道:“跟别人干一样的活,却少拿一半的工钱。这就是你所谓的不需要帮助?”
周松叹了口气:“虎爪帮的大人们愿意赏小人一口饭吃已是天大的恩情。”
张月初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干一样的活,少一半的钱,还要遭受无端的责骂,你有没有想过是否公平?”
周松释然一笑:“小人落魄的模样公子已经看到了,小人哪有资格去祈望公平两字。小人现在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挣点养家糊口的钱,颐养父母以报二老的养育之恩。若将来走了狗屎运,有哪家女子看得上小人,小人再与其生个孩子为祖辈传宗接代,便是此生无悔了。至于大富大贵,小人便不再去想了。”
张月初与方素笑两人皆是叹了口气,眼前的周松兄弟过得实在是太苦太苦了。但两人知道,周松落到如今这番田地的原因便是因为他这条瘸腿。
张月初问道:“你这腿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几年前被一个官宦子弟压坏的?”
周松点了点头:“六年前被一个驾驶马车的官宦子弟压坏的。”
张月初问道:“可知那名官宦子弟叫什么名字。”
周松答道:“后来去打听过,好像叫什么黄汉中。”
张月初转头看向方素笑:“是否听说过?”
方素笑思索道:“听说过,他爹好像是朝中的礼官大夫。”
张月初再次看向周松问道:“你就没去他家讨个公道?”
周松苦笑:“去了,但被他家的护卫,不分缘由打得半死,赶了出来。没讨到公道不说,又花了不少医药费。”
张月初心中已有怒意:“岂敢如此!”
周松又叹了口气道:“毕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官家,而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市井百姓,正常的很。”
张月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周兄弟请放心,这件事我必让他黄家还你一个公道。”
周松听到此言惊惧万分赶忙拉住张月初道:“这位公子可千万别为小人以身犯险,不然公子若出了事,小人会愧疚终生。”
张月初笑道:“区区一个五品的礼官大夫之子能让我出什么事?就算黄汉中他爹亲临,我家娘子让他跪在地上,他照样也得跪在地上。”
方素笑听到娘子两字娇羞万分,瞬间脸颊滚烫,刚想伸手拍打张月初手臂以泄心中怨气,见到张月初转头示意,立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便开口安慰道:“周兄弟请放心,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周松这才知道两位心善的侠士来头不小,一想到他这些年的苦痛遭遇,没想到今日老天爷开了眼,派了两位侠士前来帮助自己,顿时难掩心中感激之心,两泪纵横。
周松不顾泪水便想朝两人跪下,张月初又再次将他托起。周松哽咽道:“两位恩公的恩情,小人我此世怕无以回报,若有来世,小人愿意为两位恩公做牛做马,以报两位恩情。”
张月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他与方素笑将身上的碎银全部赠与了周松。周松哪里敢接,但即便万般推辞也拗不过两人好心,周松只好流着感激的泪水将碎银收下。
张月初与方素笑便嘱咐他这几日别再去干劳活,在家静养等待两人消息,随后便与周松告别。
周松看着两人的背影,擦了擦泪道:“愿两位恩公一生无灾无难,福寿康宁……”
走在回去的路上张月初心中正在思索如何帮周松讨回这个公道,虽然这件事理在周松这,但就如同之前街上那位陌生妇人所言,如果只是上门讨个说法确实再容易不过,但日后怎么办?黄汉中那种跋扈的性子定然不会让周松好过,到时候说不定反倒是害了周松,毕竟自己总不能没日没夜守在周松身边吧?所以这件事走不了阳谋,得想办法弄个阴谋。
张月初想得正忘我,全然不顾身旁一脸怨气的方素笑。
张月初开口说道:“之前那个长得像猪头的曹瑜在长安城在那帮二世祖里应该颇有声望吧?”
结果方素笑答非所问:“你刚刚为什么在周松面前称我为娘子!?”
张月初听到方素笑的话有些愕然,顿时明白方素笑此时正在生方才自己那番话的闷气。他便笑着解释道:“我刚刚是为了让周松安心,迫不得已。”
方素笑对这番解释自然不满,就觉得眼前这家伙分明是拐着弯地占自己便宜,她恶狠狠道:“没想到之前那么浩然正气的你越来越没个正经样,以后不许再叫了!”
张月初觉得少女的反应有些可爱,心里不自觉起了挑逗之心,笑着说道:“以后真的都不许叫了吗?你可要考虑清楚。”
方素笑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太过武断,微红着脸道:“暂时不许叫了。”
张月初笑道:“好的,娘子。”
方素笑明白这个家伙是故意在招惹自己,但自己又不好发作,只好气恼地冷哼一声,觉得面具下他那张俊秀的脸庞越发得面目可憎。
张月初见方素笑似乎真的有些生气,赶紧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以后都不叫了。”
方素笑转过头故作生气地看着他:“暂时!”
张月初点了点头认真地答应道:“暂时,暂时。”
方素笑这才心满意足:“你刚才说到哪了?”
张月初回想了一下说道:“我说那个猪头曹瑜,在长安城里应该认识蛮多的二世祖吧?”
方素笑听到张月初称曹瑜为猪头,回想起曹瑜的长相,实在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张月初见她捂着嘴笑得如此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甚至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两人觉得当街笑得如此肆意确实有失形象,于是便赶忙打住,讨论起了正事。
方素笑强忍着笑意说道:“你说那个猪头啊?我想应该是吧,我听爹爹说,长安城里那帮当官的,就喜欢在朝堂上沆瀣一气,所以私下估摸着都互相认识。”
张月初想了想点头道:“汉党是吧?我以前听我爹也提到过,如果都互相认识,那想私下里找到那个黄汉中就容易多了。”
方素笑便问:“你想怎么做?”
张月初道:“还没想好,但是直接上门讨理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得想个法子私下里让黄汉中认栽。”
方素笑便问道:“让爹爹出面解决是否可行?”
张月初摇头道:“刺史大人事务繁忙,为了这种小事让他出面实在是因小失大。而且正如你所说,汉党抱团一起,刺史大人在长安多半也是孤立无援,为了这种上不了台面事,让他四面树敌不太合适。”
方素笑觉得张月初说得有理,点了点头。
张月初说道:“回去慢慢商讨吧。”
于是两人便回到了刺史府。
方天定见到两人归来,便问起今日情况如何,方素笑便将今日的经历与周松的遭遇与表哥说明了一遍。经历过战乱年代的方天定对此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兴趣,但见到妹妹与张月初似乎很上心,便也参与了两人的讨论。
张月初问道:“天定哥,是否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让那个黄汉中自愿认栽而又无后顾之忧。”
方天定道:“你们是想让那个纨绔子弟赔些银子给那个瘸腿的可怜之人?”
张月初与方素笑点了点头。
方天定白了两人一眼:“叫我说,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赔些银子就算公平了?赔了银子他的瘸腿就能恢复如初?所以你们两个若真想帮他,应该想办法帮他找一份能丰衣足食的营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给他再多的银子,他无依无靠,到了最后不是自己挥霍干净就是被人抢走,没有半点意义。”
张月初方素笑对视了一眼,心说方天定不愧是老江湖,分析事情一针见血。
但张月初细想不对,我们此番目的是为周松讨个公道,如此一来,不就白白便宜了黄汉中?
于是张月初便说道:“那黄汉中怎么办,任由他逍遥法外?我得替周松讨个公道啊。”
方天定一听乐了:“你想讨公道还不容易,所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既然他弄瘸了那个男子一条腿,你也弄瘸他一条腿不就得了?”
张月初和方素笑实在没想到,寻常平易近人的方天定竟然如此偏激霸道,竟然直接一腿还一腿。
方天定继续说道:“上次那个叫什么曹瑜的,不是得罪了我们家?找那小子出来打听打听,弄清楚那个叫什么狗屁黄汉中的在哪,然后你单刀直入,看看他这几年是否痛改前非,有所悔改。如果他愿意重新做人,让他亲自给那男子赔礼道歉;要是依旧那副跋扈德性,直接弄瘸他一条腿,还那个男子一个公道。反正凭你现在的实力,即便那个黄汉中身边有什么保镖侍卫,要弄瘸他一条腿轻轻松松。亏你还是齐王世子呢,怎么一点嚣张跋扈的魄力都没有,白瞎这个身份。”
张月初满脸愁容,弱弱地说道:“可是天定哥,我现在已经不是齐王世子了,是个逃犯啊……要是真这么做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方天定恍然大悟道:“哦,我给忘了……”
张月初与方素笑看着比那些所谓的二世祖还无法无天的方天定,皆是无奈一笑。
方天定赶紧挥了挥手,给自己圆场道:“怕什么,大不了我上,办他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说实话我也觉得爽快。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半点本事没有,吃着父辈的荫萌不说,还狂得理所当然的货色。”
张月初与方素笑这才相视一笑,既然有方天定亲自出马,这事基本就算稳妥了。
而此时还在青楼里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黄汉中压根不会想到,自己当年的狂傲行径会给自己的下半辈子带来怎样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