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渝州城（三十一）皇族密辛
*【标题纠正：秘辛】
来的时候血雨腥风，回程路上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一行人抵达渝州城的时候正是个艳阳天。几日过去，城内的警戒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严了。
太子派来送礼的太监早早地叫百里柯差人护送回了皇都，而原定在百里姰生辰当日献礼的宫中使官则在离渝州数十里的驿站中便被通知返回。
寝殿中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礼品，百里姰轻扫过一眼，目光定在一串璎珞上。
她挥手召来紫英：“去挑些首饰送给府中妃嫔。”她指了指那串璎珞，特别嘱咐道：“将这个送到徐侧妃的寝殿。”
紫英领命去了，殿内四下无人，百里姰将门扣死，从拔步床最里取出碧血珠，聚气凝神，开始调息。
黑发散开，额间再度出现九瓣鲜艳的曼珠沙华。碧血珠漂浮在半空中，一道红光连接珠子与百里姰的眉心。
修行杀戮之道自古凶险，修行之人要么走火入魔，要么爆体而亡。百里姰练至五瓣花时，循着叶蓁蓁的记忆，花大力气找到当初采得月犀花的峭壁。往西细找五千里，苍天眷顾，竟又让她找到一株。
只是这一株月犀花生长不过十年，花苞紧紧地裹在一处，难舍难分。
百里姰用了特殊的法子硬生生将花地催开。功效不如正常成熟的仙草，却也足够支撑她抵抗体内因杀滋生的戾气。
所谓碧血珠，就是月犀花与杀戮道的戾气融合所化。随着她的修为提升，珠子中的戾气铺天盖地，愈来愈烈，一旦释放，逐渐具备了毁天灭地的巨大能量。
碧血珠始终是个隐患，然而此刻几乎无人知晓它的存在，百里姰更是混不在意。
她并不在乎世间万物的存亡，她想的是，哪怕自己有朝一日身死，碧血珠裂开，也能将那些她要千刀万剐的仇人吞噬毁灭。
再不济也能给他们狠狠添把堵。
从这个角度看，碧血珠简直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彼之砒霜，她之蜜糖。
百里姰静静调息片刻，额间的花印颜色浅淡了几分，她起身拢了拢肩上的长发，“咔哒”一声打开紧闭的房门。
“娘？”
百里姰见到门口的洛景熙，显得有些惊讶。
洛景熙一眼便瞧见她额间的印记，秀脸不动声色地沉了几分，开口道：“一回来便躲进寝殿，此番可有受伤？”
她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百里姰果然答道：“并未受伤。”
洛景熙径直走进百里姰的寝殿，在梳妆镜面前停下，温柔地朝门口的女儿招招手。
百里姰随即快走几步，坐到镜子面前。
洛景熙有个毛病，她特别青睐双髻。尤其是幼年时，百里姰脑袋上成天顶着两个小揪揪，像兔子似的在建宁王府里蹦来蹦去。
小时候倒没什么，唯一的问题是，随着她长大，五官张开，出落成少女的模样，越长便越像叶蓁蓁。
尤其是梳双髻的时候。
若是换了平时，百里姰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推拒洛景熙的好意，然而今日，她却隐隐察觉出她情绪上的不同寻常，于是只好耐着性子，让她过了这把瘾。
她望着镜子里熟悉的脸，心想一会儿等紫英回来还得再将满头珠钗拆卸下去重梳一遍。
最好还是百合髻。
而身后，握住她长发的洛景熙也怀着别的心事。
虽然百里姰从来对她守口如瓶，但洛景熙不是傻子，她猜得出十年前楚莺莺突然倒台的始作俑者是谁，也清楚地晓得让百里柯断子绝孙的幕后黑手一直都是百里姰。
即便百里姰百般掩饰，她也还知道这些年来百里姰所修炼的法术并非正统。洛景熙心中常有不祥的预感，觉得百里姰虽然看着同自己亲近，实则内里却住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甚至一度怀疑她被噩梦中的那个前世冤魂给夺了舍。
洛景熙自知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外部力量。比如让百里姰早些成家，将约束她的重担交到她未来的夫婿手上。
洛景熙希望这世间能有一个人握住女儿的手，以确保有朝一日她不会不管不顾地冲下悬崖。
可她也同样猜得出百里柯的心意——他想让百里姰嫁给太子。
太子就是个草包！
洛景熙想到自己那位远在皇都的兄长，像是回到了最幽深的噩梦中，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娘？”百里姰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偏过脑袋紧张地看着她，“娘累了吗？”
她看了看脑袋上成型一半的发髻。
既然如此就不要梳了。
然而洛景熙只是冲她笑笑，安抚道：“娘没事。”
母女二人互相隐瞒，谁又和谁不同。
洛景熙思及此，眼中闪过一抹沉重的恸色。
思绪飘回元德三十八年的那个盛夏，那时龙椅上坐着的还是真正的帝王。
作为宣德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洛景熙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她一路顺遂的人生随着父皇稳固的统治一道，在宣德三十八年的那个炎炎夏日骤然停止。
七子夺嫡，在这片江山土地上画下血腥而浓重的一笔。那时，洛景熙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洛伯羽是一众皇子中最得人心者，也是夺嫡势头最猛的那个。
洛伯羽先后杀了三个兄弟，在他将要对第四个人下手的时候，洛景熙拦在了剑锋与那双惶恐的眼睛之间。
宣德帝的第四子，洛季商，她同父异母的四哥，如今高坐明堂的九五至尊。
洛景熙没想到，当日救下洛季商的决定将会成为她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
元德三十九年，洛季商异军突起，仿佛突然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眷顾，一举攻下皇都，斩杀诸皇子及其追随者数万人，于立秋正式称帝。
诡异的是，洛季商登上帝位后，那些跟随往日他的将领陆续在之后的一年里离奇暴毙。一时坊间传闻甚嚣尘上，那时候的洛景熙已经嫁给了百里柯，躲在千里之外的渝州，生怕下一刻就迎来一道杀头的圣旨。
当时百里柯与她的感情甚笃，夜里将她揽进怀中，不厌其烦地轻声安慰，噩梦惊醒时温柔地吻过她眼角的泪。
洛景熙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直到那道圣旨还是来了。
洛季商宣建宁王与建宁王妃入宫觐见。彼时的洛景熙不知道，这一去，便是落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