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禁伽（1）
玉州城中的事情告一段落，依素也总算是能够好好的休息一下。躺在祥云客栈的床上，还真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日是回降溟山的日子，她想了一下宋熠能不能通过降溟山收徒的考验，又在想，禁伽会在降溟山待多久，再次离开后，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恍惚间，依素慢慢的睡着了，而宋熠，却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干脆坐了起来，站在周绍染曾经站着的窗前，向外探出目光。
东方的天空上，已经泛起了白光，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这里建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还可以看到几盏没有灭的彩灯，好似在夜幕中，最后的几颗星星，就要被太阳，吞噬干净原本的光芒了，人们总是看向最明亮的光，而忽视，在那些耀目的光附近，那已经用尽全力的光亮。
宋熠想着，周绍染就好像那几盏没有灭了的灯，从来没有入过依素的眼，又那么悲伤的，用完人生最后一缕的光芒。
他又觉得，这好像或许是自己的命运，那种无法被所喜欢之人，看到的样子，让宋熠觉得心中不甘，却毫无办法。
天光洒落，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宋熠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膝盖，侧身坐在的窗户下，周围开始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的叫卖之声，升腾而上的热气，让宋熠从长久的失神中，缓过神来，眼神开始聚焦，因为他在楼下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
禁伽抬头，看着伏在窗户边发呆的宋熠，冲他招了招手。
宋熠有些失措，他站了起来，还有些不自信的指了指自己“我？”
禁伽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前，他和她的徒弟还真像，从来不会等着别人。
宋熠衣袍都顾不上整理，就跑下了楼。
好不容易追上禁伽，却见他站在一个刚刚支好摊子的早点摊位前，见宋熠追了上来，抬头问道“有钱吗？”
宋熠不知如何作答，从腰间摸出钱袋，递给禁伽“有”
“买几个包子，路上吃。”说完，禁伽继续往前走，而宋熠赶紧给了店家几文钱，买了几个包子，追上禁伽的时候，递给他“不知道你…您喜欢吃什么馅的，买了几个肉馅和素馅的。”
禁伽摇摇头“我已经辟谷多年了，这些是给你吃的。”
“依素也每天都说辟谷，辟谷，但她每次吃的都快要比我多了。”宋熠一边吃着手里的包子，一边说着依素“她喜欢吃肉馅的包子，香葱猪肉的是她最喜欢的，但她吃的最多的，是南瓜馅的，她总说，松软又香甜。”
禁伽从前面听着，而他真的如依素说的那样，一次都不曾回头。
二人从刚刚打开的城门走出玉州，宋熠才想起来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降溟山。”
“依素说，这里离降溟山很远，要走很久。”
“是啊，所以你和我，要一大早出发。”说着，禁伽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着。
宋熠看着前面漫长的路，有些发憷，但禁伽还一直往前走，没有一刻要停下来的意思。
依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自己睡了好一会，这下醒来后，是难得的轻松，坐起身子，想着今天要回降溟山，并不是在这里打发时间的时候，走到桌子旁，上面放着一杯温热的水，茶杯下，放着一封信，依素伸手，展开信封，上面写着“我带你的小徒弟回降溟山了，你去山中等着吧，看样子，需要大半日的时间。”
信是禁伽的信，思考片刻，觉得禁伽这么做，定有的深意，不过，禁伽回降溟山，什么时候需要大半日的时间，这点还真是让人想不通。
依素慢慢的走出房间，下了楼结过账，再次走在玉州的大街上，依素被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夫人，买点新开的花吧。”
依素低头，看着她的篮中有嫩的还在滴水的水仙花，桃花和梨花，依素从怀中掏出一只银锭，递给小姑娘“你连这个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小姑娘自然十分的开心，刚刚出来就接了这么大一个生意，高高兴兴的走了。
而依素手里挎着篮子，往玉州城外，周氏祖坟走去。
周绍染就埋在这里。
早上自然没什么人，依素弯腰，拂去墓碑上的枯叶，用手帕把墓碑擦的干干净净，打扫坟包上的枯草后，侧身坐在了墓边，把篮中的花摆在了墓碑前，看着墓上的名字，依素淡淡的笑道“早知道就买些纸钱烧给你了，现在你真的在下面了，只是那些牛鬼蛇神都市侩的很，需要用真金白银贿赂，那种纸糊的东西，怕是没什么用，还不如，送些花给你。”
周绍染自然不会回答她，但就算是会，他也只是如这块墓碑一样，沉默的等待在这里。
“看来，你父母虽然恨得我牙痒痒，还是给我在你的旁边，留下了一块吉地，如果我没能修仙成功，埋在这里，也未尝不可。”周绍染的墓地旁，有着一大片的空地，一看就专门为他的妻子留下的。
没人回答她，露水也侵湿了依素的裙子，依素伸手，解下了头上的黑色的包布巾，系在了周绍染的墓碑上“好了，服丧期也该到时候结束了。”
说完，依素再无停留的，离开了玉州，这个人杰地灵的州府，依素应该再也不会来了，就算是回降溟山，她也会绕路而行了吧。
降溟山依然是老样子，依素几步踏到山门口，山口上有结界，依素不过是站在了这里，周围的一切，都感应到了依素的回归，不多时，不远处的空地上，就飞来了几位在降溟山间修行的道人，依素抬步而上，道人们都分列两边，有些人已经鸡皮鹤发，但还是恭敬的对着依素行礼“恭迎阁主。”
依素走到最前，微微点头，对最前的道人说道“师叔，许久不见了。”
“小道岂敢称为阁主您的师叔，阁主您的师公，只是收留了小道，给了小道饭吃，还教授了小道一些修行之术，再此修行一百五十载，也对亏了阁主您的收留。”
依素笑了笑“既然昌吉师叔和诸位正在修行，就不必特意来迎接在下了，在下的师父一会就会到，他不喜欢热闹，诸位就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是”昌吉是这群人中领头的道人，也是在山中修行最久的，比景声的年纪都要大。
昌吉带着众人离开后，依素看着再次空旷的山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有禁伽在的话，真的是个，空到可怕的地方，依素抬头，拘身而上，飞到了降溟阁所在的山顶。
不香阁是禁伽经常打坐的地方，这本是个没名字的地方，但是依素看着空空的门头，想着要给这里起个名字，禁伽也同意了，依素冥思苦想了一夜，发现降溟阁周围都会沾染周围的花香，可唯独这个地方，什么香气都没有，打开窗户和门，只会看到一座横兀其中的石头，颇有几分，达摩修行时所用的那个山洞，不知道禁伽在这里打坐久了，会不会在石壁上，照射出他的样子来，他也没有给依素那么多时间印证这个猜想的时间，就离开了降溟山，这不香阁中，也就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切。
每日会有在山中修行的道人的小徒弟来收拾，四周看看，一本书卷着最后几页，放在一侧的檀木桌子上，茶炉中还有刚刚烧尽的炭火，想来禁伽昨夜是在这里过夜了。
自不香阁出来后，依素紧走几步，回到自己在降溟阁的居所，在不香阁的后面不远的地方，门头上，写着“不苦”两个大字，这是禁伽为她的居处取的名字，亲自提字后，命人做好了挂上了。
她的居所，照比空无一人的不香阁，就热闹了许多，渐儿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就跑了出来“夫人，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渐儿？你何时回的阁中？”
“不是夫人说，您若是五月不归，就来阁中等您，渐儿一想您肯定回阁中，所以奴婢就先来阁中等您了。”
“你也知道我说的五月，这才三月初，你就来了。你来了，虎叔他们怎样了？”
“虎叔和林婶都在店中，您说了，那里就留给他们夫妇养老，所以这次回来，只有奴婢一人。”
“好吧，正好我这段时间也不会回金陵了，你来了也好。”
“夫人，快进去吧，昨夜阁…禁伽师父说您今日回来，奴婢好好地收手了一番不苦斋呢。”
“恩，你再去叫几个人，把清风院收拾出来。宋熠以后就住在那里了。”
“夫人，宋熠公子，真的就是您的徒弟吗？”
依素点头“现在看，确实是如此，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说着，依素一边脱下外袍，一边侧身，躺在榻上。
在熟悉的地方，又远道而来，还真的很很容易让人睡着。
依素这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禁伽和宋熠这边，不过是刚刚到达了山脚下，宋熠有些绝望的看着高耸入云的山顶，再也走不动的坐在了山间的石头上，嘴里吵嚷着“我，我走不动了。”
“这就走不动了？此时不过才走了一半而已。”禁伽已经走出了十步开外了，宋熠知道如果自己不走，禁伽就真的会把他留在这里的，于是虽然两腿就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他还是挪着步子，一点点的跟着“什么叫一半？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了。”
“是啊，若是从这面爬上去，最少也要两个时辰。”
“最少？那可还有别的路？”
“北侧有条路，险峻一些，不过可以省小半个时辰。”
“那我们，我们就走那条路。”
“那条路你走不了，摔下去，天上的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我自然也不行。”
禁伽噘着嘴，可是他走了几步，就觉得噘着嘴都是一件累人的事。
“你若是累的厉害，可以找个棍子支撑，走起来会省些事…”
禁伽的话还没有说完，宋熠就弄断了手中的树枝，这已经是他走这一百多台阶里，弄断的第二根了，他实在没法，从袖中抽出剑，用这把陨石所致的长剑，肯定不会再弄断了。
“你可知，这是什么吗？”这次，禁伽却停了下来，看着宋熠手中通体雪白的长剑。
“这是依素的配剑“白雪”啊。”
“既然是她的佩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自然是依素给我的，她觉得我不会武功，还没有一个趁手的兵器，于是就把这把剑借给我了。她不喜欢用这把剑，干脆就给我了。”说着宋熠挥了挥手中的剑“奇怪，平日这把剑重的几个人都抬不起来，自从被我收入袖中之后，反而越用越趁手了。”
“那依素，有没有告诉你，这是谁送给她的？”
“自然是你，依素说这把剑是你亲手用陨石锻造的，因为通体雪白，所以叫白雪，可是我见这剑中，好似有一条红线，也并不是纯白无瑕的。”
听宋熠这么说着，禁伽下意识的蜷起了拳头，那条红线不是别的，而是禁伽用自己的血，在剑即将成型的时候注入了，这样这把剑就能更加的锋利。
“是你送的，不趁手也不过是个很沉的累赘，我认识依素这么久，只见她用过一次这把剑，若不是她不舍得用，那就是她真的，很不喜欢。”说完，宋熠用锋利的剑尖触地，手上的力气稍微用力，竟然在地面上，砍出一道口子来，宋熠顿觉神奇，又对着路边一块奇石砍了一刀，砍掉了奇石的一角，奇怪的是，那石头被砍断的地方，竟然流出了淡粉色，如同稀释过的血一样的东西“这，这是何物啊？”
宋熠的声音都在抖，禁伽本不打算回答他，见他实在好奇，于是一边修复被砍掉一角的奇石，一边说“这是一块已经通灵的石头。”
“那，那是不是它的血？”
禁伽摇头“你刚才，一剑就破了它的修行，想来，它是再也无法修行成仙了。”
说完，禁伽继续往山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