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失明（5）
再看薛之遥这边，他走出散了席的尹家没多久，就见到了梁璟皓身边的侍从，那侍从就立在他的必经之路边，等着他经过，薛之遥远远地看见他，放缓了马速，那人冲了出来，淡声的说道“薛老板，殿下有请。”
二人一起来到梁璟皓下榻的驿馆，梁璟皓本来就动了气，这会就站在房间门口，见薛之遥进来，不顾周围有没有人，开口责问道“你到底，叫我来干什么？那老东西马上就要死了，我离京，可是冒了天大的风险的。”
“原来有父母的人，都这么奢侈的吗？称呼给了自己一切的人，为那老东西。”薛之遥一点也不为现在盛怒的梁璟皓，而感到害怕，讽刺起他来，也是毫不留情。
“薛之遥，你什么意思？”梁璟皓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认识十多年的人，颇为陌生，虽然自从梦华去世后，几人的联系就淡了一些，但眼前的薛之遥，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这真的，让他一时间拿不准，眼前的人，还是不是自己的挚友。
“没什么意思”薛之遥一路走来，好像有点累的坐在屋中的一处椅子上休息“叫你来，是依素的主意，本来，我也以为她会和尹北屿一起，如同我们构想的那样，把尹泩和尹繁拉下水。我们在进尹家之前，都在排演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可是一直到你进来前，依素才告诉我，事情有变，至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是经历了才知道。你丢了面子，闹了笑话，在这里发脾气呢。怎么，还用给你找奶妈子过来，安抚安抚你吗？”薛之遥一贯对梁璟皓没有任何的好脸色，说起话来，也不是他谨言慎行的性格，处处带着挑衅。
梁璟皓对这个倒并不陌生，初初听来，还真有点怀念二人在哗都的日子，这也让他很快冷静了下来，问“依素在何处?”
“她还在尹家，已经把尹泩杀了。现在正忙着他们一家团…”
“她杀了尹泩？那毒妇杀了尹泩？”梁璟皓难掩吃惊，他对依素没什么好印象，唯一的交集，还是他在祁宫里，与依素那段，不太愉快的回忆。
“那她是毒妇，那坐镇祁宫，杀人无数的白可蓉又是什么？妖女吗？”
“不准”梁璟皓一把抓住薛之遥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薛之遥并不善武，自然不是梁璟皓的对手只能束手就擒，只听梁璟皓恶狠狠地说道“不准诋毁可蓉。”
“我说的是实话”薛之遥不屑的叹了口气，直直的看着梁璟皓。
二人看着彼此，直到在彼此的眼睛中，找到笑意后，梁璟皓才笑着，松开快要被他提起来的薛之遥“你明知道，最能激怒我的是什么。”
“恩，就是因为知道，才说的。”薛之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难得的不错“她一会就会来，你且耐心的等着吧。”
“不然呢，我还去抓她不成？”说完，梁璟皓只得“耐心”的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等着依素的大驾光临。
依素实在不忍心看着别人泪眼连连，在促成尹北屿和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相见”，算是还上欠尹北屿的人情后，就离开了尹家，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尹家巨变，整个冶州城也人人自危，没有人敢出门，更别提在街道上做生意了，最繁华的街上，一家开门的商铺都没有，这也包括，一向灯火通明到半夜的祥云客栈和韶华阁。
宋熠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有些沮丧的抱着自己的肚子，看向在自己身旁，一边走，一边擦拭自己匕首和身上血的依素“我饿了。”
依素叹气，她身上的血已经干透了，擦是擦不掉了，而匕首上的血，粘连成血块，黏在玄铁制成的刀面上，怎么也擦不干净。
宋熠一把夺过匕首，把它沁在路边一个废水桶中，水虽然已经有些浑浊，还散发着异味，但还是化散开了匕首上的血渍，最后，宋熠把已经光亮的匕首递给依素“你用干布条，去擦已经干枯了的血迹，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的。只有这样，才会是解决的办法。”
依素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我看你，在杀尹泩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却是这般的失魂落魄？”宋熠刚说完这句话，依素就压低了身子，几乎是本能的，依素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匕首，另一只手压低宋熠的身体“别动。”
“怎么了？”宋熠也有些能感觉到，空气好像兀自冷了下来，再看四周，原本有月光照射着的地方，被雾气笼罩而来，而站在雾气中间的，正是这街上，唯二的两个人“依素，这是怎么了？”
“如此看来，月河族真的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啊。”依素握紧手中的匕首，对着隐藏在雾气中，不只是人是鬼的影子喊道“我本来就不想找麻烦的，我们明日就会离开冶州的。”
“迟了，依素夫人，迟了。你杀了，我们的人，你以为，你还配活着吗？”雾气中，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形，这是个老者，但是身高异常，比宋熠都显得高大，后背也如同年轻人一般的挺拔。
依素看清来人“吴叔，这是，这是尹泩家主自己要求的。”
“你怎么能够杀了他？五十多年来，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你怎么能，就这么结束了他的生命？”来人正是尹家的管家吴虞，亦或者，要叫他另外一个名字，月河族的首任家主，尹虞。
“您，您如果说真的在尹泩身边，相伴五十多年，就知道他也算是恶事做尽了。”
“你也杀了太多，你不该杀，不能动的人，什么时候，是你的尽头呢？”吴虞才不管依素的解释，他只创立月河族到现在，已经活了三百多岁了，为人时的身体，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是，这种从起源，就带着灵气的家族，自然不太需要那具，多加桎梏的身体。
吴虞并没有亲自动手，这么多年，他习得一种法术，那就是操纵那些，生前为他效力之人，那些生命的魂魄，自然没有吴虞那么强大的法力，有的，只有空洞的眼神，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愤怒，他们用干枯的手指，骨节为武器，或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随着吴虞的一声令下，从四面八方，往依素这边冲过来。
依素反应也快，立刻筑起结界，把这些非人的怪物，都挡在结界之外，她回头，对宋熠说道“把剑抽出来，然后听我口令，从后面逃走。”
“我不能把你丢下。”
“你在这里反而碍事，吴虞已经有数百年的法力了，我要想杀他，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分心，你只要安全，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所以，我到底还是你身边的累赘。”说着，宋熠有些撒脾气的垂下手，不肯把剑拔出来。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们都得活着啊。”说完，依素挺直了后背，宋熠虽然带着情绪，但还是听从依素的话，与她被背对着背，二人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尸骸怪物，宋熠吓得心中惊骇，但是后背处传来了依素轻微的呼吸声，让他的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依素再次扩大结界，并且在结界上叠加上了攻击的法术，这个办法最是有效，一下子就把最外围的一些怪物，给真开了。
而依素也因为灵力消耗的过快，而有些后力不济，宋熠关心则乱，反手抓住了依素的胳膊，却被依素甩开“快跑。”
依素手拿匕首，一刀一个，如同挎瓜切菜一样利落的给宋熠杀出一条路来，长剑被宋熠握在手中，他低着头，猛地向那条路跑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这条已经快要到尽头的巷子了。
宋熠的脚步声渐远，而那些尸骸，把依素当做最主要的攻击对象，并没有去追他，依素这才放下心来，再次竖起结界，幼时在学缔结界的时候，依素总是学不好，后来在实战中，也确实因为结界无法保护自身，而频频受伤，一直到那年，禁伽为依素挡下了一刀后，依素看着那把玄铁所致的长刀，在碰到禁伽的结界时，被震碎成芥粉，而禁伽几乎是毫发无损，依素才意识到结界的重要性，可惜的是，禁伽并没有给她多少时间从新学来，而依素，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抗下致命一击的本事。
尸骸不知惜命，被结界里的依素给砍断后背上的连接，也只是笨拙的挣扎几下后，倒在地上碎成几块。
但是架不住尸骸太多，不一会，依素就累的觉得举起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吴虞，你说，这事要怎么解决？”
“你的命，我要了。”吴虞气定神闲，站在尸骸外围，这些尸骸，还密密麻麻的涌出来，看不见尽头。
“除了我的命。”
“那我就没什么所求的了。哈…”吴虞大喝一声，那些尸骸就更加凶残的，涌向依素。
依素连连后退，最后退无可退的被逼到了墙角，但身后的墙，却给了她一些就为的安全感，她趁着这些空隙，祭出了玉阙“我师父把它交给我以后，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个法术啊。”
此时，吴虞站在离依素这么远，都看见依素的双眼，赤红了起来，那种火焰迎风而起，愈演愈烈的样子，让他心中打鼓，但心中的恨意，又让他想看看，这个瘦弱，被逼到死角的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依素念动咒语，因为浑身的灵力都在催动玉阙，双眼和嘴角都涌出的鲜血，最后，灵力在依素手中聚集，就在她要通过玉阙，使出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了她的名字“依素，我来。”
依素立刻看向声音来的地方，一身蓝衣的自朱，在被雾气遮盖的月光下，并不讨喜，他俊毅的五官，也有些晦暗，他突然出现在，冶州最高的建筑上，用极快的速度，飞至依素身边，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依素感觉手被轻轻的推开，她立刻念动法术，收拢回法力，可是还是因为太过仓促，很大一部分法力，还是发挥了它的威力，解决了一部分的尸骸，但这是远远不够的。
“又来了个送死的的。”吴虞看见自朱的时候，先是眉目一黯，但看他好似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于是又大喝一声，刚才依素的法力清除的那一部分，立刻被更多的尸骸，给补上了，依素甚至无法估算，这些尸骸的数年，只觉得，这冶州城，不过三四百年，死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自朱双手揽住了依素，依素已经满脸的血，站都站不稳了，他在依素勉强支撑的结界中，显得气定神闲，他伸手，为依素擦拭着嘴角，眼睛上的血“你啊，怎么不跑呢？”
“唔…”依素的气息已经全乱了，她的双眼先是一黯，随后彻底的，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她苦笑“你若是，早来一小会，我的这双眼睛，也就不会废了。”
说完，依素后仰，晕倒过去，她的眼角，先是流出血，随后流出的雪中，掺杂着眼泪一样的液体，自朱皱眉，伸手向擦拭干净的时候，尸骸再一次发动攻击，而依素的结界，随着她晕过去，也消失殆尽了。
自朱拥紧依素，抬头看向站在高楼之上的吴虞“我，就不把你仅剩的东西，给湮灭了。”
说完，自朱上扬的眼眸中，微微闪过一阵亮光，那些滔天而来的尸骸，瞬间都失去了控制，倒在了地上，化作土块一样的散落在各处。
周围安静了下来，没有尸骸的嘶鸣，甚至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冶州这个城池，好像一座死城一样安静。
吴虞觉得喉间好似被什么东西呃住，随后，有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也被卷入这些风中，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条幽冥之路，自朱一如他不靠谱的性格，直接把他这个修行多年的魂魄，送入了他自死去那一刻，就该到的地方，黄泉路口。
但是，他却在这条雾蒙蒙的路边，看到了一个身影，那就是他，真心期待过的孩子，尹泩，正由阴差押解着，慢慢的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