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死”
数十次呼吸之后，吸入的气体不再如刚刚一样滚烫，田秀从地上爬起来，看向爆炸的中心。
黑红交杂的烟雾将战场覆盖，可以看到烟雾以外一圈地面上的沙子都被烧结成了玻璃的样子，在暗淡的月光下反射微光。
身旁，董昊一半的身子已经被烤成了焦炭，此时散发出恶臭的焦糊味。
田秀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发觉她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完全成了尸体一具。
她丢下董昊，飞奔向爆炸的中心。
拨开烟雾沙尘，田秀往中心走去。
这里地面陷下去了巨大的一层，仿佛有人要在此制造出一个地下宫殿。
终于，她感受到了一丝灵力的残留，拼命冲上去后，却只在地上找到一片被烧灼成焦黑破布的下装。
“小夏，小夏！”田秀扯着嗓子喊道。
然而，烟雾散尽，大坑之下空无一人，舞台寂静得仿佛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田秀跪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依旧滚烫的沙子将她的膝盖和双手都烧红了，她也未有一点移开的意思。
她突然想到了死。
………………
夏天。
田秀十一岁，李夏八岁。
李夏不如田秀高，不如田秀力气大，但是就是比田秀有胆量、更冷静。
大人都说，是男孩女孩的区别。
因此，当两人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同时从山崖边跌下去的时候，李夏在最后时刻左手抓住了崖上的一根树枝。
右手则抓住了掉下去的田秀。
田秀哭，李夏也哭，但是哭了一会儿，李夏停了，田秀仍在哭。
“别哭了，秀儿姐，别哭了，再哭没力气了，抓不住手。”李夏喊。
“小夏……你……你千万别、别松手……”田秀一边抽噎一边道。
“我不松手，保证不松。”李夏道，“你现在往上爬，爬到上面，踩着我的肩膀扒到悬崖的边缘，就能上去了，然后你再拉我上去。”
田秀不哭了，低头看一眼下方，大概有十余丈的落差，对两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掉下去必死无疑。
“我、我不敢，”田秀道，“要不你往上爬？”
“我怎么爬啊？”李夏被气笑了，“我带着你爬不动。”
田秀沉默一会儿，道：“那你把我丢下去吧。”
“丢下去你就摔死了。”
“要是我会土行法术就好了，我在悬崖上造一个梯子，咱俩就能沿着梯子走上去了。”
“这时候说这个有啥用啊……秀儿姐，你快点儿吧，我真抓不住了。”李夏道。
田秀抽抽鼻子，开始往上爬，她双手抓住李夏的胳膊，李夏也努力把她往上提。
等到田秀抓住李夏的肩膀，双腿夹在他身上时，她发现李夏的左手已经攥出血了：
“你手流血了！”
“这个树枝上有倒刺，”李夏道，“还好有倒刺，不然咱俩直接就摔下去了。”
田秀咬着牙，继续往上，一只脚踩在李夏的肩膀上抓住了树枝。
“继续，然后踩在树枝上。”李夏说。
田秀一句话不敢讲，攒着一股气，抓紧了树枝，双脚踩在李夏的肩膀上，然后又踩在墙上，最终爬上了树枝。
看到抱着树枝像猴子一样，李夏道：
“继续往上，秀儿姐，别停，这树枝撑不了多久的。”
田秀轻轻应一声，然后将一只手放在墙壁上，另一只手仍抓住树枝，努力让自己从趴着的姿势变为蹲着，然后是弓着，最终站起来，够到了悬崖的边缘。
“小夏，我摸到了，我摸到……”田秀话音未落，手上一个不稳，左手的石头被直接扒掉了下来，她眼睁睁看着石头落下，砸在了李夏的头上。
“小夏！！”田秀尖叫一声。
李夏仰起头，血从头中间流下，以鼻子为分水岭分为两支流向下巴：
“我没事。”
田秀连忙抓紧翻上了崖壁，然后伸手向李夏，发现长度不够，她转身冲向林子，扯来了一条藤蔓，从崖壁上甩了下去。
最后，李夏爬上来后，两人都是累得气喘吁吁，但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如冬日的厚棉被一样紧紧包裹住他们两人，李夏还用血在地上做了个标记指向崖边——“危险”。
之后两人搀扶着彼此下山，各自回家，并且保守这个秘密至今。
………………
田秀跪了许久，丝毫未动，膝盖和双手都嵌入地面上未完全凝固的玻璃中。
直到有人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放到一旁的地上。
田秀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坐在地上仍在哭，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秀儿姐……别哭了……给我一颗黄元丹吧……”
田秀猛然转过头，只见李夏站在原地，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遍布伤口，血流不止。
田秀伸出手，轻轻放在李夏的身上，能触摸到，是活着的。
接着，她一把将李夏紧紧抱入怀中，像是要把李夏扼毙一样将他抱入自己怀里。
直到李夏拍着她的背求她松手，田秀才把李夏的脸从自己的胸口拿出，然后慌忙从腰间小乾坤中取出黄元丹喂他服下。
服用了黄元丹，李夏总算是呼吸顺畅了不少，身子也没有刚刚那么虚弱了。
此时周围围满了青年修士，他们刚刚一窝蜂地逃离后，又回到了这里，想知道爆炸之下究竟谁生谁死。
“都走开！”田秀大声喊道，同时从地上拔出一只直径五尺的石拳，将看热闹的众人吓退了大半。
石拳又来回挥舞了一番，人群就都散去了。
然后，田秀拉着李夏，走出爆炸留下的大坑，来到外面坐下。
嗫嚅许久，田秀先开口道：
“小夏，我、我以为你死了……”
“没啊，秀儿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李夏露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只是和一身的伤比起来更像是硬撑的苦笑。
“疼么？”田秀看着李夏一身的伤。
“还行……”李夏说完，看到田秀一脸心疼，眼神中还夹杂着些许责怨。
“疼，疼得要死。”李夏如实道。
田秀心疼地将李夏再次抱入怀里。
“你……是怎么出来的？”
李夏微微偏头：“爆炸的前一秒，我终于想通了‘天壤’的意思，于是就逃出来了。”
“天壤的意思？”
“‘天壤’，以天为壤。天地间任何事物如果有所哺育，便是壤。理解这个，供人修炼的灵气一样是壤的一种，我感受周围的灵气，将自己融入其中，便可以使出缩地成寸了。”李夏道。
“使出缩地成寸后，我从血茧的底部一直往下游，这时候爆炸也发生了。”
“冲击波顺着地面传递到我身上，好在没多大伤害，不过我灵力用光了，不能再游上来，于是就地开始运转心法。”
“等到心法运转了两遍，灵力恢复得差不多，我就又缩地成寸出来了。”
李夏故作轻松地讲完了全过程，只口不提自己下装已经被烧成了碎片，两条腿上也都是烧痕伤口。
田秀擦掉眼泪，为李夏取出件外套披上，李夏则从小乾坤中取出草药敷在田秀的手和膝盖上，两人又静静坐了许久。
直到又有修士上前，斗胆开口问道：
“刚刚袭击二位的究竟是什么人？”
田秀这才站起身来，带着来者去看董昊的尸体。
只是当众人来到她刚刚丢下尸体地方时，地上空无一物，甚至连一片碎布都没有找到。
田秀攥紧拳头，下嘴唇被咬成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