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锦竹落水清兮搭救（二）
第24章 锦竹落水清兮搭救（二）
行舟乱入耦花深处，艄公斜桨搅碎一池暑水，载着贺相思那叶舟也不知怎么的便与相邻的小舟撞在一块，小船晃了晃，凉锦竹一个不注意便自船上栽了下去，只听着咚一声巨响，小河上炸开来锅，贺相思赶忙扎入水中欲救人。
邻船仕女纷纷的喊着，救命，有人落水了之类的话。岸上士子闻言，借冲至水边围观。贺逢君连连让侍从下去救人，然想救人的不会水，会水的不敢救，正在众人踌躇为难之际，忽起砰一道水声。
众人闻讯望去，便见天涯抱一把扇子立在岸上，他颤颤道：“我，我，我家先生下水救人去了。”
“……”
三丈碧莲池下，水草蔓蔓，暗潮汹涌，纵使是善水性的人也不敢轻易下山，唯恐被水草缚了脚，不得行动而后淹死在水中。凉锦竹在水中挣扎了几下，便被水呛入肺中，身子在水中脱了力，三丈碧莲池下生出无数双鬼手，拖着她往河底掉，她想，若真有来世，必须学会凫水，不然估摸着又得再死一次了。
人入死境，一生便如浮光般在眼前浮现放映。她看到为她挑灯夜补衣的母亲，她看到策马奔腾的哥哥们，她看到一脸慈爱的父亲，她还看到自己奉旨进宫参选秀女时的场景，选秀那日，她特意穿了圣上最厌恶的绿色，是以便被遣送出宫了。
有这样的结果，她很高兴。古来皇宫非归宿，乃活死人墓。她不想过那种白头宫女闲坐说玄宗的生活，她想，她来世上这一遭不容易，她应该简单且幸福的活着，她想要的简单是想在余生里能有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
手无力坠下，她欲跌进无尽死谷。忽而，有人一手将她提起，后一连串的拽拉揽带，直将她带出水中。二人才浮出水面，空气自口鼻处涌入，灌进肺中，她呛的一路咳嗽，吐出几口水来，待回头望时，却见柳清兮抿着唇，自顾自的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本是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两个陌生人，因着一次落水，那缘分便化在水里结成了绳，水线自二人手上漫过，姻缘线缠至手腕，为固牢二人，它在中间打上了死结。
柳清兮将凉锦竹救上岸时，贺相思也一溜烟的爬上了岸。她顾不及去看自己是何模样，只上前拍了拍凉锦竹的脸，惊慌道：“你没事吧？”
贺逢君命人将两件披风拿来，将二人兜头罩住。贺相思对着凉锦竹又是一顿安抚，待得二人稍稍冷静后，贺逢君让人将二人扶到后头歇息。凉锦竹一步三回头，她看到天涯跟在柳清兮身后，二人与她背道而驰了，她这一路行事匆匆，还未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谢谢。
因着落了水，是以众人便让她们早早归家去了。二人还未到家门口，落水的消息已传至梨院，待听说已成功救起，并无大恙时，众人才放宽了心。祝临风让人到厨房熬些姜汤来，待得贺相思与凉锦竹回来后，便让她们喝下，可祛寒。
贺相思回到梨院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又饮了一碗姜汤才窝在床上休息。祝临风坐在凳上问：“好端端的，怎么掉进水里了？”
“两船相撞，锦竹失足落水。”贺相思言简意赅道。祝临风闻言，叹口气无奈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让你独自跟着锦竹一道外出游玩了。”
贺相思闻言，惊诧道：“你在关心我？”
“锦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在责难逃。”祝临风岔开话题。
贺相思蓦地坐直身子，双手撑在床上，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径直伸到他面前：“说，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如此动作，二人离的很近。他可清晰闻到她身上的淡淡芙蕖香，她也能嗅到他颈边一段药草香气。半响后，他别过头，冷声道：“你没什么值得我关心的。”
贺相思闻言，垂首低低道了句哦。眸底处便染了失落，祝临风起身欲走，临行前，说让她好好歇息，明日他便带她回门。贺相思闷闷的哦了声，拉过被子，转身面墙。
南院中，凉锦竹辗转反侧。眼中脑浮现的都是柳清兮的脸，小丫鬟看她如煎锅上的饺子，翻来覆去，她瞧着有些眼晕，出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凉锦竹翻起身来：“父亲说，承恩者需报恩，那你说，救命之恩如何相报？”
“姑娘可是想报答将你从水里捞起来的那个人？”
凉锦竹点点头。
小丫鬟道：“姑娘授予金银财宝，或是托了将军为他谋个官，估计这恩便能报了。”
“貌似不妥。”凉锦竹重新倘入被窝中，拉被盖过脑袋，瓮声瓮气道：“父亲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这救命之恩，我需喷血相报才是。”
小丫鬟闻言，大惊失色：“姑娘可是想在那公子家门口自尽？万万不可啊，若是将军与夫人知道了，必会伤心断肠的。”
丫鬟说着，连忙扑到她身上抱着她哭。那模样似她现在就攥着一把刀子冲到柳清兮家门口自尽一般，她被小姑娘压得不能动弹，哑声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可怕的思想？”
“姑娘不是要到那柳公子门前自尽？”
“你当我脑袋被驴踢了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竟让我拿把刀子冲到柳清兮家门口自尽？干啥啊，嫌他家门口太干净，所以送一具尸体给他当风景啊，你说，你是不是傻？”凉锦竹一串话说完，将小丫鬟踹开，背过身，喃喃道：“林子大了什么番薯都有，活着多好啊，干嘛要死，好不容易活过来，干嘛去找死。脑子有病。”
小丫鬟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家姑娘。其实她想说的是，姑娘先前在水里被柳公子救起来，这摸都摸了，碰也碰了，况且当时又有那么多人在，恐有损姑娘清誉，她先前那般想，也是怕她家姑娘一个想不开，便真……如今她看自家姑娘安然熟睡的模样，她想，也许她家姑娘喝水喝多了，暂时还未想到清白这一事呢？
是以，现下姑娘没想起来，便还想活下去。对，就是这样。
廊下鹦鹉扑腾扑腾翅膀，学舌道：“你想的真多。你想的真多。你想的真多。”小丫鬟比指于唇间做出个禁声的动作来，小声道：“嘘，别吵。莫扰了姑娘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