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作扇面顺手牵
第8章 新作扇面顺手牵
玉梨坊坊主柳清兮新排了出戏,今儿是第一次开台,来观者众。因着贺相思与柳清兮那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老友,是以二楼雅间便独独是留给她的。
贺相思一来,由两位侍童引着往楼上走去。戏还未开,人已绕了两三层,能拿到位子坐的都是半年前定的票,能搬张小板凳坐的都是月前拿金砸出来的位子,能站在板凳旁边的都是近来削尖了脑袋砸足了银两才能挤进来的,一字之曰,这是个连站都要论金的地方。
贺相思一席素衫,戴帽与祝临风并肩齐行。她右手握扇,以扇敲左掌一下又一下,颇有节奏。二人行到雅间时,楼下锣鼓喧天,好戏开场。
贺相思挑个座坐下,便开始嗑瓜子听戏了。她这人极爱听戏,这也是为何她能与柳清兮结为狐朋狗友的原因。她在听戏时,祝临风观其左右环境,淮州城内歌舞坊不说有十万也有七八万,但经年来独独这玉梨坊屹立于不败之地,今日观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门再次开合之时,有人送了糕点零嘴进来,祝临风着手烹茶,一侍童站在贺相思身后轻轻道了句:“贺姑娘……”
祝临风搭眼望他。贺相思匍一回眸,见身侧站一少年,十七八岁,脸白面嫩,十分青涩。她脑回路转了半响,觉着此人眼熟,但又无印象,当下将手心上的瓜子递与他:“嗑瓜子否?”
少年喜笑颜开,后噗通一声双膝跪在贺相思跟前。她蓦地弹了起来,手中瓜子洒了一地:“喂喂喂……你这是作甚,何故行此大礼?”
少年仰头,一脸真诚道:“小人天涯,谢姑娘大恩。”
“……”贺相思如壁虎般粘着柱子站着:“大恩?你谁啊……”
天涯伸手比了比头上发:“姑娘不记得了,月前您曾在路边与我一簪子,让我将其带给公子。”
他一说,贺相思方有了印象。那是她顺了柳清兮好几坛酒后给的酒钱,因着身子疲倦的很,是以便托路边一乞儿将其带去,得此语,她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既是如此,将你留下的也是柳清兮,谢我作甚?”
“若非姑娘当日与我簪子,小人亦不会见得公子。”
贺相思欲上前将他扶起,然,那孩子极恪男女之礼。见其靠近,连连后退,贺相思唇角骟合一番,只让他起身,后八卦道:“你家公子留你下来作甚?”
“公子说他身边缺一名琴童,是以将我留下为公子背琴。”
贺相思哦一声。祝临风素手烹茶,隔一盏茶烟听二人闲话。天涯再道:“公子还为我起了名字。”
贺相思一路嗑瓜子,眼风开始往台下瞟道:“哦,该不会是凤求凰吧?”
“啊?姑娘说错了,公子为我起名为天涯,姑娘以后可与公子一样唤小人天涯便是。”
天涯说的坦诚,贺相思听得懵然。她转头望天涯与之道:“你家公子那日是不是在弹《天涯》?”
天涯一脸懵懂,不知贺姑娘为何总爱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可又不敢乱问,唯恐贵人生了气。祝临风分茶过盏,温声道:“世间琴曲千千万,但我独独未听过一首名为《天涯》的曲子。估摸着是孤陋寡闻,他日若有闲暇,还望夫人与柳先生言语一番,好让为夫得以洗耳恭听。”
贺相思一手拎过扇子,敲着掌心道:“你是不了解柳清兮那厮起名的恶俗,譬如他养那只龟,龟名为胡不归。某日我问其名缘由,他只说是友人将其送来时,他凑巧在弹《胡不归》,是以便拿曲名为龟名,今日我闻天涯之名,忽有其感,便这么一问,你姑且当是笑话听听也无妨,左右我说话向来如此。”
祝临风却是不再搭理她。抬手执盏饮茶,搭眼望台下那出大戏。柳清兮近来只培养新人唱戏,自己是不会上台了,是以这底下一众人都是他的弟子,且功夫都不错。
天涯怔了怔,不可思议道:“姑娘竟嫁人了?”
贺相思饮茶润嗓:“啊,嫁啦。”
“几时的事啊?”
“哦,就前几天的事。”
“……”
天涯再道谢后,便离去了。祝临风把玩茶盏道:“想不出你与柳清兮交情竟如此深?”
“啊,不深啊。”贺相思边啃瓜子边蹙眉道:“我说你们怎么就不能好好听戏呢,可知你的说话声扰到我了。”
“贺相思……”
祝临风忽然靠近,贺相思蓦地往后一退,后背撞到椅子上,一块瓜子壳被她咽了下去,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十分难受,她僵着一张脸问:“你想作甚?”
祝临风盯着她,二人之近,鼻息可闻。他喃喃道:“夫人可知何为三从四德?”
贺相思轻微颔首:“我知。”
“说来听听。”
“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你还没死啊,所以我不用从子。”
“……”祝临风讪笑道:“为夫的意思是,夫人该与其他男子划清界限,如若不然,恐有损夫人清誉。”
“好。那请问你能挪开一下吗?我想将卡在喉咙里的瓜子壳吐出来。”
“……”
贺相思一气冲出门外,扶栏吐出一枚瓜子壳。正在咳嗽之际,一只手不疾不徐的拍着她的背,为其顺气。她咳了一阵,方觉好了许多,攀着栏杆站着:“柳清兮,你家瓜子壳太硬了。”
柳清兮为其拍背顺气,一边道:“正宗五味斋点心师炒出来的瓜子,外焦里嫩十分香甜可口,一枚瓜子,可值十吊钱呢。”
柳清兮喜素色,衣裳多为浅蓝或素锦,是以此番执扇着浅蓝绸袍立于楼台之中,身如芝兰玉树,挺拔俊逸无双,腰配玉珏香囊,雅中带幽。
贺相思撑腰而起:“他们家的瓜子点心贵的厉害,你竟舍得下如此重本去购买,难不成今日铁公鸡下蛋了?”
“那倒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他平白送你不成?我记得五味斋的秦掌柜嫉恨你嫉恨的厉害,你若去他家买点心,他不下砒霜,你就是祖上积德了,竟能让他送你瓜子,不能吧……”
贺相思一脸狐疑。他执扇轻点她额,赞赏道:“不愧是跟我混了一段日子的人,脑袋十分聪明。的确不是他送我的,我只是将他们家的点心师傅挖过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