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霜雪悲寒（五）
季邦闻言蹲下身子一把拽下，嘲讽道：“还真是，还是咱们戚儿眼尖，这宝物被他盗去也不会用，看来他应该也是来此寻冷泠珠的，不料被其他人打败。真是没用，幸好已经逐出师门，不然一把年纪还败的这般狼狈，实在丢我鹜幽阁的脸面！”
“好啦，师兄！”韩戚儿搂着季邦手臂撒娇，“别为这个叛徒浪费时间，咱们早早去取珠子还要弄死凤凌恒那畜生。”
季邦勾住韩戚儿下巴，嘴角含笑问：“你就不怕师兄被人伤了？”
韩戚儿羞涩低头，哼唧道：“师兄现在贵为掌门，岂会被这群宵小所伤。师兄在我心里可是大英雄！”
魏皑虎，宴缨，羊贞毓三人立马想到小七，又扭过头看向刘兴，刘兴哪想二人突然来这么一出，不由红了脸，局促不安。
一时间凤凌恒头顶绿的发慌，刘兴脖脸通红，一红一绿反倒将一山秋景映衬的多了几分颜色。
看着两人如胶似漆般远远离去，刘兴才撤掉千风隐脸上红晕在秋风中稍稍消退。
而凤凌恒呆呆站着，任凭冷风吹打，只有无尽萧索。
“人生路漫漫又无常，修真路全是坎坷！我还是死了算了！！！！！”
“凤兄弟不可啊！为了这对奸夫淫妇自寻短见实在不值！”
宴缨拉住撞向石壁的他，苦苦劝诫。
羊贞毓却捂嘴偷笑，“凤公子哪里舍得死，宴大哥你放开他让他撞一撞也好清醒清醒。”
凤凌恒斜眼看她，欲哭无泪。
“果然最毒妇人心！”
宴缨横在二人中间，“可不是，羊姑娘就是嘴毒一些，人很好！”
刘兴此刻却飘落在独眼龙身边，拿出九转还魂丹给他服下，不过许久独眼龙睁开眼，狂咳出淤血，迷迷糊糊问：“我死了吗？”
“还活着。”刘兴拍拍衣裳灰尘，坐下来，“不过八成是不能再修行了。”
“你为何要救我？”
独眼龙气若游丝看着满天星辰，苦笑道：“是为了看我笑话？也是，我这一生便是笑话。”
“谁不是呢？”
刘兴也抬起头看着星斗灿烂，深吸一口气：“若我说我很羡慕你，会不会觉得讽刺？”
“哈哈哈哈哈。”
独眼龙惨笑，“羡慕一个独眼残废？”
“不，羡慕你能重来一次。”
刘兴脑海中闪过这一路种种，本想安心活下去，坐看云起云落。
奈何却卷入一场又一场的漩涡之中，最后只能一步步咬牙走去。
“我羡慕你能够自此之后远离江湖纷扰，隐姓埋名，看秋月平湖，看山涛如怒……”
独眼龙张张口，沉默良久却说不出一个字。
“……”
“执着上进本是好事，可为此丢了本心，乱了心智，落得命殒心死的下场，真是你曾经所求吗？若说好奇，我也真的好奇你放下执念后会是怎样活着……”
独眼龙脑海中无数过往浪般汹涌而过。
那一年自己便是同乡之中的佼佼者，在鹜幽阁筛选之中脱颖而出。
那一年自己成了外门弟子，年少有为，带着师弟师妹们游历四海，斩妖除魔，捍卫正道。
那一年自己游历归来，修为大增，进入筑基期。
那一年自己那个庸碌的师叔成了掌门入室弟子，只因他是名门之后。
那一年自己修为停滞不前，前辈师长告诉自己唯有用灵丹妙药增筑气海才有突破。
那一年他求掌门赐灵丹，可掌门忌惮他的才华与名望，一粒未给，还不允许他下山寻找，为的是将他困在山中。
那一年看着后辈弟子修为精进，甚至凌驾自己，他心魔骤升。
那一年他盗取灵药被掌门降为杂役，只准洒扫伺候，不准再行修炼。
那一年他无意得到半卷霜雪仙诀，视若珍宝，日夜勤修苦练，他知晓，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一年修炼到要紧关头被季邦破门而入，刺下一只眼睛，斩断一双手掌才勉强脱身，他这才明白，那半卷霜雪仙诀，不过是掌门设下的圈套，要自己身败名裂被逐出师门，这样没了自己这个威胁，季邦才能安然登上掌门之位。
那一年他浑浑噩噩，一颗复仇之心叫他心性大变，逃入漠北，遇到马贼，索性加入。他成了罗刹手下的得力干将，狡猾奸诈无所不为。
那一年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再也不见，一个狠毒阴险的独眼铁手横空出世。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独眼龙拼尽全力，却也还是气若游丝。
“那又能如何？”
刘兴只看着冷月清清与银河倒悬，“不甘心又如何？在这里的人谁又甘心？”
“我们四人本都是寻常人家，有镖师安乐度日，有护卫新婚燕尔，有大家闺秀不谙世事，却都被卷入权贵争斗，安宁不在，如履薄冰，几度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可我们只要活着就得向前，如若停滞便是一死。”
“而你，明明可以换一条路，安稳度日，不必刀尖行走。却因为不甘心就叫自己玉石俱焚，何其可笑。”
“……”
静默良久刘兴苦笑开口。
“要不，把你的不甘心给我？”
独眼龙侧目看去少年在月光下低下头也看向自己，不带一丝鄙夷与厌弃。
“反正我也必须走下去了，若是我死了，就让这份不甘烟消云散。若是未死我就踏平这群权贵恶徒，你觉得如何？”
“……成交。”
独眼龙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其妙的畅然，好似一块压在背上的大山砰然崩塌，让他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
“去他妈的修真成仙，哈哈哈哈哈哈。”
刘兴取出九转大还丹给他服下，又留下青玉断续膏与化瘀散，与四人准备继续赶路。
“那边去不得……”
正要踏上路程的，独眼龙用力开口。
“罗刹在那边埋伏，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谷可以绕行到另一侧，那边有一条小路，是我来时发现的……快趁着鹜幽阁那俩蠢货与罗刹争斗之际入谷去吧。”
刘兴报以微笑，只说一句话。
“多谢！”
便转身离去。
只听见个虚弱的声音低声叫道：“我叫柴蒙，有缘再见吧……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