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下之疾
“没要你的银子？”
贺悬和赵裕都有些意外，没要银子，一百杖居然没把人打死？
“是啊，老夫也觉得奇怪，他们不收老夫银子的时候，老夫都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他们却没对老夫下重手。”龚廷贤颤颤巍巍地说道。
贺悬跟赵裕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疑惑。
没要银子，还没用力打？可能吗？东厂的人有这么好说话吗？
难道是张阁老所为？贺悬心想道。
不论如何，龚大夫顺利回来了就是好事，贺悬决定暂时不多想这件事，接下来的几日，贺悬等人专心照顾龚大夫，以期早日康复。
但没想到，龚大夫回来没过几天，贺悬又收到了刘福前的拜帖。
会客室里，刘福前乐乐呵呵的，端起了桌上的茶碗，“贺大夫，贺大夫，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刘某又来品尝贺大夫的御茶了。”
他喝了一口，一下子吃了一嘴茶渣。
他掀开盖子一瞧，里面哪是御茶，分明是一碗满天星。
面对刘福前这种不是好人的家伙，给他喝御茶，贺悬心疼，干脆上一碗最便宜的满天星得了。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也喝了一口茶渣。
草！怎么给我上的也是满天星！
贺悬黑着脸把茶叶吞下去了。
刘福前看了看茶碗，没有多说话，只是笑了笑，把茶碗放了回去，叹了口气说道：“唉，看来贺大夫对刘某有些偏见啊。”
“偏见？真的是偏见吗？”贺悬也放下了茶碗：“刘老板？您的手段，虽说高明，可却不太干净啊。”
刘福前摇摇头说道：“听贺大夫的意思，难道以为是刘某在针对贺大夫不成，贺大夫想差了，刘某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可不会做这种得罪人的事。”
“再说了，刘某哪来这么大胆子，敢从宫闱秘事入手，贺大夫可是太高看刘某了，刘某没那么多脑袋干这种事。”
“刘某不仅没有害了龚大夫，相反，刘某还帮了龚大夫，若非刘某上下打点，不然，龚大夫的板子，何至于打得这么轻呢？”
刘福前笑着说道。
“是你出的钱？”贺悬皱了一下眉头。
“当然，龚大夫无有刘某的面子，纵然愿意出钱，一百棍下来，他年已六十，难道是能轻易扛得住的吗？”刘福前略有得意地说道。
“是刘某，刘某既有钱，又有面子，两相加下来，才能让东厂的番役们轻打，如此，龚大夫才能与他女儿相见啊。”
贺悬看了看他，有些捉摸不透面前的胖子。
他伸出手，有些试探性的问道：“那，刘老板为何如此做呢？”
刘福前叹了口气：“因为贺大夫你呀。”
“贺大夫，你还真以为你是大夫吗？从你开了这家太方医阁开始，你就和刘某一样，也是商人了。”
“身为商人，你背后无有靠山，又有这么大的利润，难道，真不会有人眼红吗？”
“是，你有阁老题字，可阁老能活多久？若是阁老倒台，难道，这个匾额，不会变成你的催命符吗？”
“你有圣上题字，可圣上喜怒无常，莫说是一副题字，就是……”他左顾右盼了一下，把头凑到贺悬耳边，低声耳语道：“就是赐你免死金牌，难道，你真能免死吗？”
贺悬的脸色动了一下，问道：“那，依刘老板的意思，在下该怎么办呢？”
刘福前回到位置上，说道：“当然是依靠朝廷，只要你还对朝廷有用，朝廷就不可能放弃你。”
“我等攀附权贵，从来不是攀附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攀附一个位置，攀附整个朝廷，只要这个位置还在，朝廷还在，那么，不管这个位置上坐的是谁，我等总不会倒。”
“贺大夫济世救民，属实菩萨心肠，但可惜，贺大夫救的是黎民，与朝廷无干，若是有朝一日碍了朝廷的眼，朝廷要除去你，黎民再爱惜你，又能如何，当年华佗神医美名遍天下，曹操要杀他，他能免死吗？”
“所以，刘某这次来，就是想请贺大夫加入我们的商帮，一起为朝廷效力，如此，方可保佑贺大夫的生意，万年长青。”
贺悬沉默了，但这次不是被刘福前气的。
他静静地思考着，思考着刘福前的话。
他的手指敲着桌子。
刘福前也在静静地等待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在加入他们的商帮之前，都是这么静静思索的，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心怀着济世救民的理想，但在与朝廷打过几次交道之后，他们都不得不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所以他会很有耐心地等待着，非常有耐心。
良久，贺悬开口了：“不知，刘老板，要加入您的商帮，需要付出点什么呢？”
他转过头，看着刘福前的眼睛问道。
“五成，所有收入拿出五成上下打点，兼有税务，这钱无法可省，若是贺大夫藏私了一些，小心身家性命难保。”
“当然，刘某也要抽一些水，若按以往，刘某需要抽一成，不过贺大夫名满天下，刘某也有意结交，所以只收半成。”
“也就是说，所有收入的五成半。都要拿出来，是不是有些太多了？”贺悬问道。
刘福前叹了口气：“贺大夫是坐商，坐商自然抽得多些，刘某是游商，游商抽的少些，但即便如此，刘某每单生意，上下打点，再加上给朝廷的税，三成半的成本都在这了，哪里还有钱可赚啊。”
“不过贺大夫放心，虽然抽得多，但那只是因为新加入而已，若是贺大夫在商帮里待够三年，则只要四成就好，前三年为朝廷打工，等到第四年，贺大夫就有钱可赚了。”
“不要觉得刘某抽得多，如今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哪个没有商帮，就是砍柴的挑水的，不也得付城门费，山林费，才能把东西送到城里？这些钱，都是朝廷，官员的，可省不得啊！”
贺悬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开口了，“原来是这样，这下，我可知道为什么街上药铺里的药都这么贵了。”
早在赵裕第一次跟贺悬对账的时候，贺悬就有些疑惑，尽管太方医阁的药物利润已经高到贺悬有些良心不安了，但太方医阁的药物居然质量还是最好，而且价钱也最便宜，街面上其他的店铺的药质量又差，又卖的贵，一开始贺悬还以为他们利欲熏心，只想求更多利润。
但现在，若是加入了刘福前的商帮，自己的药材，恐怕就得跟他们差不多了。
这算什么？天下之疾？
贺悬抬头望向了天空。
一人之疾，自己好治。但是天下之疾，该怎么治呢？
若是加入了刘福前的商帮，那他贺悬的医院，能有多少利润？
供自己享受，娇妻美妾当然可以，这些钱还是有的。
但是，若是他想造什么东西，显微镜……高压锅之类。
他还有足够的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