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一颗蜜饯引发的战争
“你真是个傻子,以后不要这么听旁人的话了,做事要有主见......”
她拿出锦帕,拂过少年额上的汗水。
“这么大的太阳,你也不知道站在树下避避。”
宇文渊羞耻点头,却在少女的玉指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脸上透出一片绯色。
沈知凝拉着他来到凉亭内,将食盒打开,里面是玉珠早已备好的两人份餐食。
她拿出银筷,递了过去,“喏,给你。”
“今日你可得好好吃饭,不许有剩菜。”
宇文渊小心翼翼地接过银筷,可在触及到那精美菜式的一瞬间又收回了手。
这么丰盛的饭菜,他从未吃过。
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沈知凝看出他的犹豫,于是亲自夹了块东坡肉放到他碗里,“这可是玉珠的拿手菜,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见她发话,少年这才用筷子将肉夹起,小口品尝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
沈知凝这才松了口气。
自从这辈子遇到变了身份的三皇子宇文渊后,她总是会把上辈子对他的亏欠弥补其中,现在更有种把他当弟弟养的感觉。
他实在是太瘦了,所以自己才让玉珠每日多做些饭菜,好带来学堂,让他多吃些,补补身体。
蝉鸣在竹帘外织成细密的网,裴之握着朱砂笔的手顿了顿。
青瓷盏里新沏的龙井腾起雾气,模糊了凉亭里相叠的衣角。
“这东坡肉要蘸梅子酱才好。”沈知凝将琉璃小盏推过去,宇文渊的筷子尖沾了胭脂色的酱汁,在日头下泛着晶亮的光。
少年鼓着腮帮抬头时,正撞进她含笑的眼眸,呛得他耳尖都要滴出血来。
“夫子您看——”许清荷将手中的帕子指向凉亭,“沈姑娘与宇文公子倒是亲近得很呢。”
裴之手中湖笔应声顿住。
亭中少年正就着沈知凝的银筷咬下水晶肴肉,油光将少女指尖染成蜜色。
这画面与昨夜重叠——她也是这般染着口脂,在他锁骨处咬出胭脂痕迹。
他端起宣纸旁的青瓷盏,茶香袅袅间,连手被烫红都有些不自知。
“玄机。”
许清荷适时开口,将他的思绪从亭内的两人中拉了回来。
“父亲邀你放学后去许府小聚,他老人家近日又得了一幅佳作,想着和你一起品鉴......”
裴之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却不自觉撇向窗外。
凉亭内,宇文渊终是在沈知凝的督促下,慢悠悠地将桌上的饭菜全部一扫而光。
他乖顺的放下碗筷,“沈姑娘,我全都吃完了。”
沈知凝拍了拍他的肩头,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
“听夫子说,你最近识字方面很下功夫,学会了不少字呢”,她又从荷包中掏出几颗蜜饯来,“这是奖励你的,以后你每多认识几个字,我便多奖励你些好吃的跟好玩的东西!”
宇文渊又不知所措起来,少女臻首娥眉,目若秋水,仿佛一尊漂亮的小玉观音。
关键是,她心底还那么善良。
在他眼中,裴夫子肯教自己识字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这会儿又怎么好意思要她的奖励...
宇文渊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双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绞紧绣边。
“多,多谢沈姑娘。”
沈知凝满脸慈爱的将蜜饯都塞到他手里,道:“这才对嘛。”
蝉鸣声忽地拔高时,裴之手中的《论语》正翻到“君子不器“篇。
许清荷新调的沉水香缠住他袖角,却盖不过凉亭飘来的蜜饯甜香。
“夫子可要尝尝新渍的金丝枣?”许清荷将青玉碟推过去,却见裴之的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页脚——那处有枚歪扭的墨点,是沈知凝前些日子听他讲学时打翻砚台留下的。
凉亭里忽然传来清脆笑声。
宇文渊捧着蜜饯的手抖得厉害,沈知凝索性捏着杏脯直接喂到他嘴边。
少年躲闪时后脑磕上亭柱,震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三皇子倒是还如孩童心性般爱玩。”裴之不知何时立在垂丝海棠下,叶片阴影在他眉眼间流淌,“昨日我教的《千字文》,可会默写了?”
宇文渊慌忙将蜜饯藏进袖中,青石板上洇开两滴汗渍。
沈知凝指尖还沾着梅子酱,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泽,“裴夫子不与许姑娘在书房内讲学,这会儿倒想起检查旁人的功课了?”
裴之的视线掠过她染着糖霜的指尖,昨夜这双手曾攥皱了他马车上雪青色的纱幔。
他抛出手中书卷掷在石桌上,闷响声瞬间惊飞了檐下的翠鸟,“既如此,沈姑娘不妨陪三皇子一道默书。”
沈知凝望着宣纸上洇开的墨痕,突然想起前世裴之教她临帖时,总爱握着她的手纠正笔锋。
那时他掌心有墨香,如今却沾着许清荷调的沉水香。
“夫子这般为难人,倒不如直接罚我抄书。”她将狼毫掷在端砚上,溅起的墨汁染脏了裴之的青纱广袖。
宇文渊忽然抓住她手腕,少年掌心薄茧蹭过她腕间红痣,“沈姑娘,不要生气,我背就是了。”
蝉声忽然静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宇文渊的声音像檐角晃动的铜铃。
沈知凝望着他脖颈后新结的痂,想起在冷宫中他被荣公公按在泥地里,脊背上纵横交错的藤条印子还渗着血。
裴之的湖笔在“寒来暑往”处顿住,宣纸上晕开团墨云。
许清荷将冰镇过的莲子羹推到他手边,“玄机若是热了,我让书童再添些冰鉴?”
凉亭里已背到“墨悲丝染“。
沈知凝掏出帕子给宇文渊擦汗,少年垂眸时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投下蝶影。
她没注意到裴之拿笔的手险些不稳,墨珠顺着《论语》的“克己复礼“四字蜿蜒而下。
散学时暮色染红了书院的飞檐。
她正要替宇文渊整理书箱,忽见许家马车停在竹影深处。
许清荷鬓间新换的玉步摇在晚风里轻晃,“沈姑娘可知裴夫子最爱哪句诗?”
沈知凝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回怼道:“许姑娘与其打听这些,不如多临几遍《女诫》。”
自从今天见到这女人开始,她就总是茶里茶气。
在裴之面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许清荷忽然轻笑出声,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车帘上绣的莲花,“沈大人教养出的女儿,整日与冷宫弃子厮混,传出去可不好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