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何府
三星城距离麻城坐马车也有一天的路程，但是他们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夜里必须要休息。
到了三星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江离看了看天，问何清风。
“这个点了，到你家，还管饭吗？”
“……你们一会儿去客栈住下吧，我自己回家。”
何清风拒绝了大家和自己同行。
玉竹林先问了。
“为什么？怕我们给你丢脸？”
“当然不是……”
何清风这么说着，看了江离一眼。
“虽然你们确实会让我丢脸。”
“你为什么要看着我说？”
何清风没有回答江离这个问题。
石青绝拍了一下何清风的肩膀。
“你是害怕你回了家，就不能跟我们再一起走了？”
“我离家出走三年，这次回来了，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让我再去闯江湖？”
何清风苦笑着。
在说了要回家要钱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自己不能去武林大会，也得让自己的同伴去。
“啪！”
江离用扇子打了何清风的头一下。
何清风叫了起来。
“我那扇子铁的！疼啊！”
“说明你练得不到家。砖头拍我脑袋上都没事。”
铁牛得意地说着。
何清风问他。
“那你轻功怎么还不如我一个没师傅的？”
“……其实我腿上有残疾，所以轻功不行。”
铁牛想了一下，这么说着。
但是大家都已经知道铁牛是个什么货色了。
江离看了一眼铁牛的腿，又说。
“我认识一个瘸子，腿断了，跑得都比我快。”
她和铁牛说着话的时候，石青绝对何清风说。
“其实咱们不一定非得今年去武林大会的。只要咱们五个在一起就挺好。”
“但是咱们已经费了那么大的劲了，就这么放弃吗？”
“就这么放弃呗。”
石青绝很坦然地说着。
江离用扇子又敲了一下何清风，还敲了一下石青绝。
何清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然后头撞到了车顶，又坐了下来。
他捂着头。
“你怎么又打了一下？”
“刚刚本来是打算打完你之后跟你说什么的，但是和铁牛说话，就忘了。所以要从头开始。”
江离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又看向铁牛，举起来了扇子。
“对，我也得打你一下，惩罚你刚刚干扰我。”
“你先说了再打。”
石青绝拦住了江离。
他太了解江离作风了，担心江离等一下又来一轮。
江离这才坐下来，对何清风说。
“你耍什么帅，玩什么深沉啊？就跟石老大说的一样，武林大会再重要，有人重要吗？你走了，我们还去个什么劲啊？”
“所以你打老大是因为他抢你台词？”
玉竹林恍然大悟，问了江离，江离摇了摇头。
“因为老大也在耍帅。”
石青绝很无辜的样子，但是什么也没说，等着江离继续说。
江离又说。
“打个比方，现在有个盒子，里面放了一只鸽子，再从旁边随便抓一颗药，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面团，分不出来，也放盒子里，关上。一个时辰之后，我问你盒子里的鸽子活着还是死了？”
“那还用问，肯定憋死了。”
玉竹林秒答。
江离用“你不应该有此等智商”的眼神看着玉竹林，然后说。
“盒子扎了孔。”
“那不就能看见盒子里了？”
“……管得着吗！反正憋不死！只能毒死！我就问你们，你们怎么才能知道这个鸽子是死是活？”
江离逐渐控制不住情绪了。本来打算拿她的世界的物理知识来给这群人一点小小的震撼，结果碰上了玉竹林。
何清风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
“打开盒子看看，不就行了？”
“对嘛。”
江离手一摊，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石青绝听到这里，也听懂了，然后对何清风说。
“到底会不会扣住你，咱们去了你家，不就知道了。”
“而且就算不让你走，咱们五个人，谁能拦得住？你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了。”
江离也这么说着。
何清风看着几个人，没有说原本想说的话。
他第一次离家出走是年轻气盛，但是这次回了家，他也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走。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何清风想起来了自己很久以前看到的诗句，那时候他还只觉得这是矫情，夸张。
他没有说这些，而是对江离说。
“你那边鸽子的比喻，挺有意思。”
“对吧？我自己想出来的，纯原创。以后这种事情就叫江小月的鸽子！”
江离向来不图脸皮。
石青绝想了想，然后突然又问江离。
“所以你打何清风是因为他耍帅，打窝也是因为我耍帅？”
“没错。”
“那你刚刚说那么一通话算不算耍帅？”
石青绝问完，江离的喉头动了一下。
何清风也反应过来了，上去就去抢扇子。但是江离的擒拿也不是白练的，尽管何清风的指力更强，但是发力方式不对，还是拼不过江离。
“技巧要比力量更管用。”
“玉竹林，帮忙！”
石青绝喊了一句，江离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你应该是我这边的！我又没打你！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马车很快就到了何府，扇子还在江离手上，因为何清风还没有付赎金。
下了马车，她把扇子打开扇着，然后问何清风。
“你家挺气派啊。”
气派，已经不足以形容何府了。
论占地面积，何府并没有多大，只是一般的富商院子。但是门口的石狮子，房上的雕刻，以及门卫的穿着，都能够看的出来这家人多有钱。
“宰相门前三品官，下人怎么样，就能看出来主人怎么样。”
石青绝也这么说了一句。
一个下人穿得都像是生活富足的人，主人得什么样？
驾车的小二过去和门卫打着招呼。门卫认得出来小二，毕竟来过不止一次了。
“哟，今天怎么有空来了，还没到算账的日子啊？”
“你看那是谁？”
小二指了指何清风。
何清风来之前，特意洗了脸。
但是门卫没认出来。
江离把扇子借给了他，让他装个气场。
门卫的眼睛就瞪大了。
“三，三少爷？”
“没错。你进去通报一下，就说我……”
“不好了，三少爷带人来抢劫了！”
那个门卫撒丫子就往里面跑，
何清风愣在了原地，然后回头看着自己的同伴。同伴们都在忍着不笑出声来。
“你们还有脸笑！就是因为你们，我看起来才像是土匪。”
何清风说着，从地上捡了一个石子飞了出去，打在了门卫的哑穴上，门卫一下子就说不出来话了。
“太吵了。咱们进去吧。”
何清风这么说了，就往里面走，另一个门卫根本就不敢拦着。
走着走着，江离突然对何清风说。
“就流程来说，你确实是带我们来抢钱的。”
何清风都没理她，走到了那个哑了的门卫旁边，伸手一打，给他解了穴，然后问他。
“谁跟你说我回家是抢钱的？”
“……下人们都这么说，说三少爷你偷了家里十万两跑出去，花完了肯定还会回来来抢。”
“你好像有九万两没跟我们说啊。”
江离拍了一下何清风的肩膀说着。
何清风也很冤枉，但是解释也没什么用，就打发门卫离开了。
“算了，我自己认识路。别出去瞎说！”
是往屋里走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下人看着他吓了一跳，随后赶紧跑了。
何清风叹了口气。
“最起码不用找人去通报我爹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到了客厅，他看到自己父亲还在和往常一样喝茶的时候，就知道根本没人来通知自己父亲，只是去八卦了。
到了门口的时候，何老爷看到了何清风，但是还不能确定，喝茶的茶杯就停在了半空。
直到何清风进了屋，跪了下来，磕了头。
“爹，不孝子何清风回来了。”
何老爷手上的茶杯才掉了下去。
江离眼疾手快，在茶杯掉在地上之前就给接住了，然后又递到了何老爷手上。
“何老爷，茶杯掉了。”
有钱人的茶杯估计也挺贵的。
说完之后，她就退了回去，和几个人站在了旁边，没有说话。
毕竟这都是何清风的家事。
何老爷站了起来，往前走着，看着地上的何清风。
“站起来。”
“孩儿没资格站起来。”
“站起来！”
一声呵斥，何清风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他慢慢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等待着他会怎么样训斥自己。
何清风看到了何老爷的手举了起来，做好了自己被打一巴掌的准备。
但是那只手只是轻轻落在了何清风的脸上。
“让爹看看你瘦了没有。”
一句话，何清风所有的准备就都没用了。
他的眼泪也划了下来，抱住了何老爷。
“爹，我回家了。”
江离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她喜欢看着别人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每次看到，却都会忍不住想到自己。
江离也不想，但是没办法。
初二的时候，江离忍不住家里的压力，离家出走了，在外面待了三天。住在垃圾站的两个纸箱子里面，吃饭就去饭店后面的垃圾桶找还干净的菜吃。
有人发现了，报了警，警察送她到了警察局，打电话叫了家里人。
江离父母到了警察局，直接就给了江离一巴掌。如果不是警察拦着，估计江离到不了家。但是到了家之后，她得到也只是训斥，只是辱骂，只是殴打。
父母说着他们多么不容易，辛苦工作，江离还如此不省心。说着说着，他们竟然为自己的付出感动得哭了。
江离有时候很恨自己的记忆力，让她忘不掉那一幕，忘不掉自己对父母彻底失望的那天。
而现在，她才看到了真正的久别重逢是什么样的。
何夫人也很快来了，和何老爷一样，她问何清风的第一句也是“怎么瘦了？”。
这句话很有魔力。
很多人都会觉得关心别人吃了没有，很废话，没有用，也只是客套。
何清风三年没回家，实际上在外面一点没瘦，甚至胖了有那么一两斤。但是回到家的时候，他的爹娘还是觉得他瘦了。
为什么？
江离想了一天，才想明白。
因为他们有太多想问的话，太多想知道的事情，但是真的见面的时候，那些话都会被堵回去。自己所看到的，只是面前这个人。
面前这个，自己思念了很久的人，自己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去描绘的那个人。
和自己脑海里的他相比，那自然是瘦了。
就像告别的时候，所有的关心，都显得无力，最后都凝集在一句话上。
“好好吃饭。”
从开始见面，到何清风介绍江离他们，何清风的爹娘都没有问过他一句当年为什么离家出走，是不是活腻了。
“你们几位在外面多费心了，关照我们家小三。”
江离的烦恼一下子就被何夫人的这句话驱散了。
她不怀好意地问何清风。
“小三？”
“……爹娘，还有饭吗？我们中午还没吃。”
何清风非常生硬地扯开了话题，何老爷也立刻说着。
“对，对。你，去叫厨子先做一顿，做五人份的。别太油腻，晚上还得再吃一顿。”
吩咐完了下人，石青绝又冲何清风说。
“有没有地方能休息，我们有点累了。”
“有。你去带几位客人去东厢房休息一下。”
何老爷又吩咐人去带石青绝他们走了。
走的时候，玉竹林问石青绝。
“老大，你很累吗？”
“不啊。但是人家亲子好不容易碰面了，咱们几个就别在那里打扰了。总有一些话是不想当着外人说的。”
石青绝解释着，玉竹林点了点头。她没想到这点。
江离则看着后面。
“希望他爹娘不会看到没有外人了就开始打他。”
“也是有这种情况。不过看他父母的样子，应该不会。”
实际上也不会。
何清风那边，他正在跟父母说着自己这么多年在外都做了些什么。讲了自己在客栈听了一年的江湖经验，讲了遇到石青绝他们，讲了自己和几个敌人的大战，讲了自己得到了一本点穴的秘籍，也讲了自己准备去武林大会。
这话里不全是真话，他的悲惨经历总是要省去的，也添油加醋了一些自己的光辉经历。
何夫人握着儿子的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爹，娘，我其实……还是想去武林大会的。”
何清风终于说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