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秦王冠礼
既红雾已消,秦王的加冠礼如期举行。
白桃作为傩神出场祝颂。
她脸上戴着神秘面具,唯露出那双发丝编成辫子缀了羽毛又拿金崛点珠桃花卡卡了,一股一股的垂散在腰间,身段玲珑,肤如白脂美玉。
这般勾魂的美貌,实在百般难描百年难遇。
所有昨夜被蛇扫荡仅存未负伤的参礼宾客齐聚一堂,沐浴祷告后,站在此处,有些人见着她窃窃私语,心中已经拿她和宫中的白桃暗中比较。
加上昨日见到君上对此傩神女的反应。
他们对秦王后宫动向预测几波,见到前方的嬴政阔步走来,又纷纷目不斜视。
嬴政腰配鹿卢剑,身上穿着件浓稠如墨夜的滚金袍子,上面绘制着七星北斗。
他从人群之中走来,却高出人群许多,太庙里的灯烛惶惶,给他的轮廓着上了不同的阴暗。
宗亲和大臣们立开两边,久久的看着他不说话,其实各自都已经心知肚明。
他们再也无法钳制住他了。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司仪正在高扬着贺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冠礼繁琐,就是加冠也要三加。
嬴政面对着先祖的牌位跪下,先戴上的是一顶黑麻布的缁布冠,代表能够自衣自食。
第二顶戴上的是白鹿皮冠,代表天下兴亡,尽担其责。
第三顶戴上的是红中带黑的素冠,代表可以参加祭祀活动。
但嬴政是君王,自是不可能如平民般的了当,三加冠帽,自励其志后,还要加玄冕,着衮冕,供万民朝贺之用。
加冠礼成之后,赞礼者向秦王敬酒祝贺,“恭贺秦王,冠礼已成。”
“恭贺秦王。”
“恭贺秦王。”
“受天之庆。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
司仪还在敲着编钟吟诵。
接下来就要去拜见母亲,赵太后,赵姬已经年过四十,却是保养极好,两片的好颜色飞在腮上,红若流霞。
她鬓边别着两朵芙蓉,身着墨绿儒裳,脚上配着双小金鞋,明明是这般正式场合,非有种穿得不论不类的花红柳绿。
见到配剑戴冠熠熠逼人的儿子阔步走进来,她竟少见的哽语了。
嬴政跪地:“儿子嬴政拜见母亲。”
座上的赵姬眼神闪烁,隔了好远再度听到他喊自己母亲,她的嘴巴蠕动,默默无语。
母亲。
他喊她母亲,真是好久没有过了。
久远到已经是在邯郸幼时,那段蒙在尘埃的日子了,那段久远到自以为结了伽的伤痛,一翻出来就是让她眼泪酸涌的时光。
她的视线挪在他的眉弓上,他的眉弓骨长得甚好,出鞘般的锋利,当君王的话,这种威仪样也能镇的住人。
他肩背挺拔,像胡杨林一样遒劲,身材高大,连跪着都能比别人高几个头。
宫人常说,他能文能武,善骑马,善弓箭,这样一看,像个样子。
这么优秀的儿子,是她生下来的吗?
赵姬感到深深的怀疑,嬴政没有听到赵姬的声音,正欲再问,赵姬紧着应了声:“唉。”
母亲,唉。
嬴政抬头,就见那浓妆艳抹的赵姬拿着手背抹脸,面对他的视线,她放下手孱弱道:“秦王,你也长成人了,你肯来拜见母亲,是母亲的福气。”
嬴政站起了身,以成人礼拜别了她,“嬴政告退。”
十几年的隔阂,是不可融化的冰山,这对母子之间,早已经无话可说。
躲在屏风后面的嫪毐见赵姬这么不堪受用,竟敢打乱他的计划,又见秦王即将要走了,当即从后面出来,阴阴道:“秦王留步,拜见母亲,不拜见我这个假父,是何道理啊?”
白桃站在他身侧。
只搭着眼帘。
嬴政立住,并未回头:“靠床上卖力气睁来的官爵,也有脸皮担称上假父二字?”
“哈哈哈哈哈,假父假父,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假着假着不也就真了?”
嫪毐端起酒杯,不疾不徐道,“来,好儿子,假父来敬你一杯,恭贺儿子的成人之礼。”
“一个阉人,也配?”他冷笑。
“哈哈!”
嫪毐已经是五千年的蛇妖了,丝毫不愠怒,眼瞳黑雾散发,说道:“好儿子,配不配为父说了算,好儿子,来,快喝了这杯酒。”
区区妖术,对王气充盈的人皇自是造不成大用。
嬴政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嘴角勾出讥讽的弧度。
赵姬在旁收到嫪毐的眼风,见到端的那杯毒酒,鬼使神差道:“政儿,你快喝啊。”
嫪毐残忍的笑:“快喝啊。”
赵姬的声音,落在嬴政的脑海里如剜舌般的疼痛,他去看她这位母亲,却看到了一具冷漠至极的红粉骷髅。
嬴政:“你不是寡人的母亲,你不配做母亲,也不配做太后,你不配!”
赵姬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被针刺入一般。
她双手缠在衣服上,用力的扭搅着,“是...哀家不配做你的娘,是哀家不配。”声音低沉下去,又如杜鹃泣血道,“可哀家是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生下了你,如今你长成人,行了成人礼,可自古冠礼都是由母亲为亲子梳头,政儿,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她带着母亲的哀求,颤动拿出了那边淬了毒的梳子。
再抬头看向嬴政的时候,赵姬脸色一阵发白,冷汗冒出来了,后退两步道,“不,不,不。”
嬴政依旧冷冷的看着她。
眼神像冰冷而坚不可摧的藤蔓,能够悄无声息的碾碎一切。
在嫪毐计谋落空,牵制住赵姬手腕,面孔狰狞,正欲质问的时候,他拔出手中的鹿卢剑,剑尖直指嫪毐赵姬,“奸夫淫妇,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