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姬太子丹
下午，带着满腹心事的白桃回到秦王殿。
刚进来就被一群稚嫩活泼的宫女们团团围住，她们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过来捏捏肩揉揉腿，都是些盈盈十五、娟娟二八的年华，又久未又出宫，好奇心自是满盈。
“小主儿，今天去哪了？回来的可有些早。”
“可有在宫外见到什么新鲜事？”
“上次的事情可没有听够呢，小主儿小主儿。”
群莺环绕之间，白桃吐了吐茶末子，还未答，蕊儿抢先过来就递给小宫女们几个眼神，“去去去，活不用干了？没见小主儿累了，哪那么多新鲜事讲给你们听。”
小宫女们对待小主儿是随性烂漫，但是在蕊儿面前可是规规矩矩，这下纷纷不敢多待，一溜烟跑开了。
白桃对蕊儿说道：“自从做了我的大宫女，这宫里的总事后，你好像越来越凶了。”
“谁让奴婢有这么一位不省心的主子呢，自然得操些个婆婆妈妈的心。”
蕊儿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拿出她刚刚戴的帽兜，翻出缺口道，“小主儿，这上面的明珠呢？是不是少了一颗？”
白桃：“......”
她实在不记得了，“顺手拿来付房钱了，付给谁我忘了。”
“付房钱？这可是已经覆灭的周朝王室珍藏的贡珠啊，当初先王在世时，给相邦封了快封地，碰巧就在周王室附近，相邦顺手带兵就给剿了，吕相带兵剿灭之时，一群奴隶藏着这几颗贡珠打算潜逃，后全部截杀才缴获的。”
蕊儿心疼的肝儿颤。
白桃：“？”
“先王本打算赏赐给太后娘娘，不知道何故君上就讨要了去。这整整十二颗明珠，转而送到奴婢手上，奴婢不知道给你镶衣裳好，还是打首饰好，犹豫不决，连明珠也蒙尘了几年，前半月就想着物尽其用，给您做了个帽兜，现在一出门兜还在...”
蕊儿哭丧个脸，“明珠不知道哪去了，小主儿，你就不觉得这明珠和别的货色不一样，看起来它就比较亮堂吗？”
白桃听完，迟疑道：“是有点…它戴起来就比较重。”
蕊儿绝倒。
好半响，她缓过气来，从身上掏出白桃之前胡乱付钱的明珠，那明珠一拿出，光晕如湖面的水光一样，微微荡漾，“幸好，这是价值连城的御赐之物，不是等闲的珠子，那客栈老板怕杀头，快马加鞭的上缴了，不然奴婢晚上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了。”
“？”
明珠都已经到手了，白桃实在搞不懂她说这几番话什么意思，
蕊儿哭笑不得，“不是，小主儿。奴婢知道您对这些身外之物不看重。但要奴婢说，这可是君上赏赐的，无论宫中还是城外，敢能把贡珠缝在帽兜上戴出去的也就您独一份，这独一份就是君上给的。”
又低声道，“小主儿，如今君上就在后院和质子太子丹弹琴把酒，您要不要也过去瞧瞧？”
“瞧瞧？”
白桃摇头，“我不想去。”
她记得这太子丹就是那鸡胸肉，又想起鸡胸肉是被甘罗用计骗到秦国当质子的。
不过以前看这鸡胸肉就觉得他眼睛长得高高的，现在隔了这几年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去，政哥哥处理政事，我去干什么。”
“哪是处理政事。”
蕊儿眉眼压低，“奴婢听宫中的人说，这太子丹有一胞妹，燕国十二公主。宫中的侍人在检查太子丹的随身物品的时候，恰巧见到了这燕国十二公主的画像，说得是淑女才情，国色天香。君上快到了婚配的年纪，这次进宫太子丹还带着画像，保不定就打着联姻的主意。”
“那我去当得什么用么？”
白桃桃腮杏眼，问这番话的时候，眼里甚是澄澈。
蕊儿顿了顿，只能使出杀手锏，“小主儿，城北有个老人，他专门以养蛐蛐儿为生，现在他手下正有一只蛐蛐儿王，还是只罕见的白牙青，若是小主儿能够去后院，改明儿奴婢就偷摸帮您定下来，还不让君上发现。”
白桃眼睛蹭亮，立马改口：“我去！”
早说。
＊
后院。
珙桐树下，苍翠如碧玉，花开如白鸽。
两排长案上分别坐着嬴政和姬丹。
嬴政一袭黑袍，因未加冠，墨发垂散纠结在腰间，风动间撩过他的下颌，像是摄人心魄的海妖。
姬丹束着玉冠，身着燕国特有的滚边蓝袍。
他五官端正，眉眼带着连横之气，带着茧子的指腹压完最后一个音，他问道，“秦王还未成婚吧？”
嬴政：“未曾。”
姬丹带着好意的微笑，“我可是有几个王妹，也正是到了适配的年纪，正在燕国待嫁，着实是苦恼嫁不出去。”
嬴政语气淡然，“哦？”
“尤其是和我一母同胞的十二公主，不仅长得国色天香，通晓棋琴书画，诗词歌赋，舞萧绣弓。性格更是恬静淡然，我觉得她和你恰配，如若秦王不嫌，我就将她送过来，刚好和你成上一对佳偶，琴瑟和鸣。”
姬丹说完用眼角余光观察他，又将画像摆了出来，徐徐展开，“不知道秦王意下如何？”
“不如何。”
嬴政看都没看，啜饮手边的美酒，“整个咸阳城都知道，寡人已有心上人。”
姬丹近日来已经打听完秦王周围的人和事，闻言不紧不慢道，“噢？我近日在咸阳，也略有耳闻，是那个赵国的孤女白氏么，居然是政弟的心上人，倒是出乎意料。”
他没答。
姬丹微笑：“不过就是个孤女，无父无母，没有家族倚靠。到时候政弟给她个夫人就顶天了，这就是天大的恩惠。”
又道：“选王后可不一样，选王后还是要考虑国家邦交大事，若是秦国能和燕国能够合盟，强强联手，还怕其余的五国狂犬吠咬？”
嬴政眼尾拉开嘲讽的弧度，“强强联手？你燕国的邦交，就拿女人，联姻说事？”
姬丹欲开口。
他冷笑道，“区区个女人，简直毫无诚意，寡人凭何和燕国联手，不过倒可效仿赵国，拱手想让十几座城池，倒是还有些诚意。”
“你…”
简直就是茹毛饮血的秦人，好大的口！
姬丹额角青筋迸起，面对时过境迁的屈辱，险些甩袖走人，忍了忍，道，“父王让本太子赴你们秦国，就已经是燕国最大的诚意。”
明明是国不如人，身不由己，倒是说得深明大义。
嬴政把玩着酒盏，没搭话。
“秦王，你还记得年幼时，我们在邯郸的那段岁月吗？”
姬丹的眼神如冰和炭错填，“咱们是自小的患难之交，现在你为秦王，以后我为燕王，咱们秦燕就是世世代代的兄弟国，边境之间再无战争，永以为好。”
“结盟之后？”
“天下二分，秦燕共享。”
“结盟。”
嬴政冷道，“你们燕国参于合纵将秦君逼退至函谷关的时候，燕国怎么没想起永以为好的事，何况古往今来，结盟无非就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邦交之交，交的只是利益罢了。”
姬丹见他油盐不进，声音硬了下来：“人自古皆有死，无信则不立，我是燕国的太子，燕国之表率，更加不能失信于天下之人，失信于一国君主，这样，结盟之后，倘若本太子背信弃义，当得自刎于城墙之上，以谢天下！”
没想到赢政只转了两下酒杯，侧眸看向小道的某一处。
那里有位秾丽的少女走了过来，少女裙摆飞扬，像是枝头新开的花信，是一眼不容于错认风华。
嬴政淡淡道：“你说话别吓着她。”
姬丹这下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心堵，上不去下不去。
他也扭头去看，想看清来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没想到那少女美得实在令人心惊，粉腻酥融娇娇滴滴，风吹衣袂飘飘举，像是王室里收藏着的，从不肯轻易示人的国宝。
到底是不好发作，他忍耐了下来，“这是谁？”
“桃桃。”嬴政说道。
走过来的白桃听到政哥哥在外人面前，还这么亲昵缱绻的喊着自己桃桃，不免脸上有点燥，“嗯，政哥哥。”
她也这么喊他。
嬴政嘴角翘起一点，他扬起手，示意她坐在他身边。
白桃坐下后，嬴政为她引荐，“这是燕国太子丹。”
见到对面坐着的典雅和贵的鸡胸肉，她点了点头，说道：“小女子白桃，见过燕国太子。”
少女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姬丹虽不好色，但到底是不会下作到刁难女人，压住心中的沉郁，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再度侧眸看向嬴政时，却没想到这般拔峭的大山也会为一女子所折爱。
只见嬴政撕了羊肉，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少女面前，少女本来两只爪子不知道怎么放才好，眼看盘子有肉，像是化解了什么似的，专注于吃食上面。
而男人眼底的神色，颇为的内敛和惠畅，哪还瞧得见方才的戾气和桀骜！
姬丹皱了皱眉，“本太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这话是对着白桃问的，白桃还在努力吃肉，乍然对上了鸡胸肉的目光，眨巴了几下眼。身侧的嬴政道，“是。”
姬丹恍惚道：“是的，我还记得那是好些年了，没想到我们都这么大了，一晃好多年。”
只能说世事无常。
当时他是在邯郸城内生活得还算舒坦的质子，他还是那个动辄被人欺凌打骂，浑身都是伤的毛小子。
眨眼间，他现来秦国做质子，寄人篱下。嬴政已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秦王。
这种心境的落差，不是姬丹这种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能够消化得了的，对于现在的秦王，总归有芥蒂和不自然。
嬴政道，“是过了许多年，寡人和白桃在赵国相识，相伴十年余，彼此如胶似漆，莫不能分。”
白桃呆愣住，仰头去看他侧脸，只看到他俊美的轮廓，看不到他的任何神情。
而嬴政也似避开她的视线似的，只是放在腰间的大手扣得更贴紧了。
鸡胸肉还在不甘心道，“一国之后，是关乎到社稷宗庙的大事，不是狭隘的儿女情长能够了尽，秦王年轻气盛，还是多加斟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