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难
叶绾绾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自己身上整洁的被褥，还有简单朴素的房间。
怎么看都不像她在叶家时又脏又破的住处，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结果稍一转头，就看见了在桌边静静喝茶的蓝十三，陡然一惊，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自己这副睡相又被他看了多久。
劫后余生的喜悦转瞬就被说不出的尴尬冲淡，她试探着开口：“蓝……蓝爷。”
“既然你留下了，就要尽到自己的义务，”男人知道她口吃，轻轻放下茶盏，“叶家让你来抵债，我又不缺丫鬟，你便替我去收租罢。”
在一旁候着的家丁默不作声地上前，手里拿着厚厚一摞收租单子，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
蓝十三屈尊降贵地伸出两根白玉似的手指头，略略扫了一眼，往她面前一丢：“这些都是你的。”
上面的字都是繁体字，还掺了些古体字，叶绾绾有些狼狈地接住，看了半天才吃力地辨认出来每个字都是什么意思。
这人……也不怕她一个傻子不识字吗？
她的反应当然也被男人看在了眼里，暗暗觉得好笑的同时，还不忘给她再下一个难题：“你一个人去。”
“我……一、一个人？”叶绾绾诧异地抬起头来，感觉这跟自己曾经看过的古装剧简直天差地别。
收租难道不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拿气势压倒别人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单枪匹马战群雄了？
“不然你指望着我的人去给你打下手吗？”蓝十三颇为危险地眯起了那双狭长的凤眸，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我这里不留吃白饭的人。”
要么用实际行动证明她有留下的价值，要么从哪来，回哪去。
叶绾绾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好。”
听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男人施施然起身，带着家丁们出了门。
桌上清茶热气腾腾，一口未动。蓝十三想起方才叶绾绾那副把心事都写在脸上的样子，心情颇佳地勾了勾唇，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如沐春风了起来。
小结巴去收租，真有趣。
虽然让她一个人去收租多多少少有点不合理，但当叶绾绾看见桌子上摆着的糕点时，感觉这位“蓝爷”还挺人性化的。
先让牛吃饱，再让牛疯跑。
想到之前孙氏饿死了原主的仇还没报，自己怎么着也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恶婆娘。
叶绾绾收起那一摞收租单子，准备先去叔叔家一趟。
就在她路过巷子拐角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有些耳熟的说话声。
“子敬哥哥，你又好几天没来找我！你到底心里还有没有人家嘛！”
矫揉造作、又甜又腻，不是叶倩倩还能是谁？另一个，是村子里唯一一个书生，叫文子敬的小白脸。
别说，他们俩还真挺般配。
叶绾绾本想着无视他们直接离开，好巧不巧踩到了地上的一跟枯枝，发出了“咔嚓”一声，极其煞风景。
正小巷子里幽会的两个人立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齐刷刷转过头，对她怒目而视。
尤其是叶倩倩，见到来人是她，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伸手就想给她一巴掌：“小贱蹄子，你居然还敢来？”
上次让她丢的脸还不够，过来讨打？
叶绾绾身子灵活，往后退了一步：“我路、路过。”
“看我今天不把你那张脸皮抓花！”叶倩倩气急，毫无形象地想要往她身上扑。
自己还真不见得能打过她。
叶绾绾又往后退了两步，余光瞟到在一旁不知道干什么的文子敬，提高了嗓门：“不然我、我叫人、人了！”
叶倩倩一愣。
她趁着这功夫，假意扯着嗓子喊人：“李叔——李——”
叶倩倩断不可能让她把两人幽会这事公之于众，上前捂住她的嘴：“闭嘴！”
没想到这结巴喊人居然不卡壳了！
叶绾绾瞪着圆溜溜的杏眼，还作势要喊人，文子敬见状不妙，忙不迭地跟叶倩倩告别：“倩倩，下次，下次再见面吧，我还有事……”
眼看着叶倩倩注意力全在文子敬身上，叶绾绾果断照她的绣鞋上狠踩了一脚！
这一脚是真够用力的，疼得叶倩倩眼冒泪花。
叶绾绾唯恐天下不乱，笑得眉眼弯弯，立马跟她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只是她刚准备溜之大吉，就看见闻声赶来的孙氏大声嚷嚷着朝这边走了过来：“倩倩，倩倩啊，娘来了——”
叶绾绾收回了迈出去一半的脚，孙氏来得正好，她可记得收租单子上不少张上头都有她的名字。
孙氏过来见是她，眉毛一挑，三角眼挤出一丝恶毒的光：“哟，这不是我那个傻子侄女吗！难不成是蓝十三没给你吃的，让你跑出来了？”
对付这种人，叶绾绾直截了当地掏出了盖了红章的收租单，一字一句地把上面的字读了出来：“孙氏，欠、欠三两……”
“三两五钱。”
“老娘什么时候欠了三两五钱？”孙氏叉着腰，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小贱蹄子，谁教你说的话？想往老娘身上泼脏水，没门！”
“佃租，你欠、欠的。”叶绾绾直视着她的眼睛，挺直了腰杆，丝毫不惧。
“赶紧滚！”孙氏推了她一把，不屑地道，“小贱人还敢跟老娘要钱？滚回蓝家去！”
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叶绾绾转过身，竟然真的抬脚走了。
走到一半，她直接拐了个弯进了孙氏的院子。
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叶绾绾如是想着，把罪恶的小手伸向了猪圈的门栓。
门一打开，猪圈里的猪就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还有几只胆子大的已经跑出了院子，十几只猪撒了欢似的到处乱拱，哼声震天。
孙氏闻声赶来，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地就去赶猪。
出来易回去难，她急得满头大汗，还要把那些过来看热闹的赶走，心里对叶绾绾恨得牙痒痒。
“看什么看，都让开！让开！”
等她抓到了这个小蹄子，铁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始作俑者叶绾绾溜得飞快，见四下没人直接进了里屋。
她记得原主的叔叔叶方云就在里面。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就这么静静坐在床上，整个人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幽灵似的半躺在炕上。面前掉了茬的破碗里剩了点面糊似的东西，上头飘着几片可怜兮兮的菜叶。
还是他发现来了人，呆滞无神的眸子在看见叶绾绾时亮了一亮，转瞬又熄灭了下去：“绾绾，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