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请收我为徒
萧省之不知所措立在那里，连表情都僵硬了，木头一样。
谢令初背过身去，很快将摘下幂篱戴好。
七喜率先跳出来，凶神恶煞冲萧省之挥动拳头：“看到了楚神医的模样，可是要死人的。”
萧省之顿时被这话吓得脸色煞白，膝下一软，便跪在地上：“我错了。”
他错了。
他不该借口去茅房，偷偷爬墙到后院偷听。
他本意原是想拜师的。
可别最后师没拜成，反丢了性命。
谢令初这会儿已将幂篱重新戴上，轻斥道：“七喜，别再吓他了。”
七喜吐吐舌头，笑嘻嘻。
“你先起来说话。”谢令初看着跪在地上的萧省之。
后者这才算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谢令初问。
萧省之脸一红：“对、对不起。”
“先前是晚辈无理，冲撞了楚前辈，还请前辈恕罪。”
有实力，就有权利。
别说对方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就算是个总角稚童，他这声前辈该叫还是得叫。
萧省之虽然莽撞了些，但是道理还是讲的。
谢令初颇为好笑：“你回来总不是为了道歉的吧？”
突然态度转变这么大，势必有个原因。
她这话直接问到了点上，萧省之有些窘迫，嗫嚅了半天，才厚着脸皮将恳请的话说出口：“晚辈……想拜您为师，学习医术，造福百姓！”
七喜在一旁看着他，内心充满了鄙视。
这个人，但凡有些心性和尊严，就不该回来。
毕竟走的时候可是那般趾高气昂的态度。
她刚要开口嘲讽，说一句还不赶紧滚出去，却听见谢令初先她一步开了口：“可以。”
七喜到口的话来不及收回：“还不赶紧……谢谢我们楚大夫。”
萧省之怔怔。
这，这就同意了？
可适才排队时那游医分明说楚神医收徒很严苛。
他原以为像自己先前那般态度，就算神医此回没有直接拒绝，也要费一翻口舌请求才行。
谢令初道：“我虽未必赞同你的人品，但我愿意成全你想要学医的梦想。”
“我也向来只收那些真正下定决心要学医的人为徒。”
“而你符合这个标准。”
她认真道：“你在这里期间，我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直到你不再需要我教为止。”
“至于医馆规矩，先前我已经同你说过，便不再重复了。”
谢令初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如此真诚，反而使萧省之愈发觉得羞愧难当了。
“楚神医虽是不计前嫌，可省之若是还有些脸面在，就当立刻踏出这个门，此生不再厚颜无耻提拜师之事。”
“但是不可以，因为省之有一定要学医的理由。”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却透着严肃和浓重的伤悲。
“从省之记事起，家母便时时告诫，省之这条命，是当年大齐第一神医裴景意救的。”
“家母叫省之自幼开始学医，也是为了日后有朝一日，省之能把当年从裴神医那里受的恩，再度传下去。”
“只是那时省之年幼，受不了学医之苦，几次三番戏弄师父，气走了好几位，医术也只学了个皮毛。”
“直到弱冠这年，家中变故，父亲出事。”
“他被人发现后送回来的时候，看似是死了，可是省之知道，人有一种状态被称为假死。”
“这是当年的裴神医提出的，她便是因为救过许多假死病患，才被认为有起死回生之能，得了神医之名。”
“省之知道自己学过那个知识，却不知道具体如何做才能救父亲。”
“直到看着父亲在省之眼前彻底死掉，身体彻底变得僵硬。”
“从那一刻起，省之便决定，要学医，学这天下最好的医术。不为别的，只为不再第二次体验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慢慢死去的无力感。”
萧省之收敛了全部傲慢，将理由诉说。
今日他在离开如意药铺后，也在街头徘徊，多番打听了楚墨之名。
人说楚墨虽来历不明，但是这医术确是当今最好的，不作半分假。
得洛阳人民如此高的赞誉，萧省之这才渐渐觉得焦虑和惶恐起来。
原来医者盟会的盟主并不是为了打发他走而随口扯谎骗他。
原来那个少女，当真是位大夫。
且还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夫。
即使那般年纪轻轻。
萧省之对着谢令初磕了个头：“所以谢师父再次收留，省之定全力以赴。”
空气有片刻沉默。
还沉浸在适才故事里的七喜模糊将最后一句话听了半句，猛然回过神来。
等等。
谢师父？
她们姑娘的身份被发现了吗？
怎么这人不是长安来的吗？还认得她们姑娘面容？
“大胆！”
事不宜迟，七喜立即喝道，将众人吓了一跳。
“就算认出来了，也不能将我们姑娘姓氏直接说出来啊。”
谢令初：“……”
连与自己无关的李茂都忍不住黑着脸问：“七喜，你今日是不是喝酒了？”
七喜这才回过神，原来此“谢师父”非彼“谢师父”。
然而晚了。
萧省之已经明白过来，如今自己面前这位所谓“楚大夫”，其实并不姓楚，而是姓“谢”。
谢氏。洛阳。乐平郡主。医者盟会。
萧省之猛然瞪大眼。
怪不得！
怪不得！
“您、您、您……”他磕磕巴巴，半晌说不清一句话。
他早该猜到的。
裴神医有一个女儿。
今年十六。
早在乐平郡主和医者盟会盟主两人同时推荐了这位“楚神医”时，他就该意识到不对劲的。
萧省之恍然大悟的表情此刻清清楚楚写在脸上，谢令初知是瞒不住了。
“请不要说出去。”她说。
虽然猜到了，但得到肯定的回答这一瞬间，萧省之还是突然失了重心，瘫坐在地。
“原来您当真是……”
“医圣之女。”
怪不得她年纪轻轻，医术便如此了得。
世人皆知医圣留有一女，却从不曾听闻此女与医相关。
原来竟是改了名换了姓。
萧省之最后的疑虑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打消了。
这当真是他要寻的师父。
“您放心，省之今后定刻苦学习，绝不玷污医圣之名。”
他掷地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