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大人太好了
族长看看众人，眼下的情势自然只许讲实话，总不能在知府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吧。因想着，就道：“只要顾氏能在三个月内让顺昌阁的盈利翻倍，顺昌阁就交给账房母女五人继承。”
这次，周宴青点头的幅度变得很大。一撩官袍，背着手起身走到丁绍城跟前，弯下腰问：“是这样的吗？”
丁绍城抬眼见这位知府脸上虽是带笑，却自有一股寒意逼到他身上。慑于官威，他不敢再胡搅蛮缠，点头如捣蒜。
周宴青又挪了两步，照旧还是俯下身，问丁绍辉：“是吗？”
丁绍辉只同他的双眸碰了一下，便觉有冷厉的寒光仿佛化为有形的利器，明晃晃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同样也是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迭。
“好。”周宴青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座，“顺昌阁的账册何在？”
这次轮到李嬷嬷开口了：“周大人，账册在老奴这里。老奴在顺昌阁的账房待了也有些日子了，对这里的账目不能说全能说明白，但也能说个大概了。”
周宴青使了个眼神，让徐泰去接过来，姿态优雅地翻了几页，方笑道：“盈利翻倍，确实做到了。几位太爷可要过过目？”
族长并几位族老们异口同声道：“咱们都瞧过了，确实是翻了倍。”
这期间，顾惜兰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宴青看。在自己看来，两个小叔子不仅变脸快、脸皮厚，人也狡猾如泥鳅。以她的能耐，恐怕只能见招拆招地应付。可周宴青却不同，他思路很清晰，也知道该用什么招数一击命中。不过问了几个回合，就四两拨千斤地把明里暗里闹了足有三个月的纠纷差不多都摆平了。教她怎么能不崇拜呢！
周宴青也发现了她的注视，并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只觉得自己断案公道又利索，确实很值得她仰视，不免得意地弯了弯唇角。跟着才问：“师爷，你瞧这两天的行市，顺昌阁的生意可会在三日内一落千丈？”
一旁的师爷笑着摇头，道：“绝无可能。”
“那本官就把顺昌阁断给顾氏和她的四个女儿了，在场的可有疑议？”
此言一出，意味着顾惜兰这个寡嫂和两位小叔子轰轰烈烈的争产，就要有个了断了。她心里一激动，双手就不自觉地打颤。她就要……发财了！
想罢，顾惜兰急促地喘着气，回头去看众人什么反应。
丁绍城想着摇钱树没了，自是神色扭曲。丁绍辉同样憋着气，不肯痛快答应。
可他们不愿意又如何，已经没有别的把戏可耍了。何况族长和族老们都替他们开口说了没有疑议，甚至叩头夸赞知府大人明鉴。
“师爷，记下来。”周宴青大手一挥，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到此为止时，他又开了口，“自古为了钱财而兄弟阋墙的，并不在少数。何况她们又是寡嫂、孤女，对着身强力壮的小叔一点还击能力也没有。本官体恤她们生活不易，因此才要多问一句话。过了今日，不管是谁都不许再无故翻案，这点你们可做得到？”
顾惜兰着实意外，心想周宴青果然是青天大老爷在世，不单为她讨回了公道，还替她想得那么远。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径直往眼睛里钻。可是，一张口只会染着哭腔娇声喊：“大人……”
要说这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的模样，周宴青可没少看。比起那些受人陷害入了狱的可怜人，沉冤昭雪之后掉下来的眼泪，顾惜兰这几滴金豆子可不算什么，但周宴青还真没有哪一次如眼下这般，为自己办了一件好事感到如此畅快。甚至他还想拉起顾惜兰，安慰她没事的，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太奇怪了，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能去拉一个寡妇呢，况且还是帮他推行新政的商妇，瓜田李下更该避险才是呀！
“好了，本官很忙，告辞！”周宴青用力甩了一下衣袖，试图想把脑子里不该冒出来的那些念头都赶走。话音才落，人就已经蹭地站起来，三脚两步地走没影了。
顾惜兰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和周宴青对视时，身上那一阵一阵的酥酥麻麻，仿佛被羽毛轻抚的感觉算怎么回事。她只觉得刚才周围还很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好像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而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和动作，就只是安静地对望着，什么都不做，却觉得心里特别的熨帖……
谁知周宴青突然眨了几下眼，跟着就是一甩袖。他的一个动作仿佛是打破了一个梦境，把顾惜兰丢回了原来的位置，那个喧嚷的不安稳的丁家大太太该坐的位置。
旁人只管打拱，再起身送周宴青出去，谁也没注意到顾惜兰的迷茫和怅然。
只有坠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太太，周大人太好了，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老人家可忙了，听说您被人带走，撇下衙门里一堆人就赶过来了。”
“是……这样的呀？”顾惜兰咽了咽口水，她忽然觉得嘴里涩涩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满到堵着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
倒是卑颜屈膝送走了周宴青的丁绍辉，一转身却语气森然地冷笑道：“小嫂子好本事！”
好本事，乍听之下可以是褒奖，但细细分辨他的语气，也可以是一种反讽。
心有余悸的族长可不敢再放任这对惹事精，使个眼色让大伙儿把人都拉开。
“事情定了就是定了……”
“做甩手掌柜才是省心呢。”
“就是，往后都不用你们操心了，还有钱分，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嘛。”
“顺昌阁今年生意那么好，转眼又到年关了，没几天就能分红了。”
“走走走，你们摊上这样的好事，可得请客摆酒呀！”
一行人拉着拽着，好容易才把那对黑心兄弟给请走了。
见人走远了，坠儿松了一口气，大约是想到这阵子吃的苦，忽然又想哭：“真好，太太，咱们这下就能安心了。”
丁巧儿也劝：“母亲，我们回去吧。”
可顾惜兰却还在原地发愣，瓮声嘀咕：“衙门里的事肯定堆得跟山一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