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闹事
知府大人发迹靠的家具这种话虽然离谱，但架不住听的人都愿意信。
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寒门小户，多的是削尖了脑袋要走仕途之人。学子们除了寒窗苦读，少不了还要四处求神拜佛。谁让努力那么累呢。
头两天顺昌阁说是接不住这么多主顾，排队的人一多就会上板子。自从有了顾惜兰排号的主意就不一样了，只要客人愿意预付定金也愿意等，顺昌阁就可以接单子。
这是个新鲜的法子，大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接受的，学子们心思又细，提了许多不明白的问题。这头一条就是公平问题，若有人走后门，明明一天队也没排，却因为认识铺子里的熟人就比旁人早提货怎么办。
顾惜兰可不是深谋远虑的性子，也是在一问一答中慢慢地填补漏洞，渐渐形成了一份有规有矩的契约。
每天都有伙计在店铺门口高声唱号，确保铺子里不会有人偷偷开号插队。
这个法子用了快有十来天就出了岔子。
一群人围在铺子门口大喊“不公平”！
“我前天排到的号，晚上约人喝酒，席间认识了一个外乡人，他就是那个晚上听我们一群人都在说顺昌阁。结果呢，人家今天居然可以提货了！我问了我的号，柜上的人说最早也得下个月提货！”
带着小板凳来排队的人一听这话可不乐意，纷纷抄起板凳要说法。
底下人忙报给张福，道：“那个号已经查过了，付定金的和提货的确实不是同一个人，提货的是个外乡人。他说反正是从顺昌阁拿的号，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付定金的呢？”
“台账上是有一笔退款，只是没写经手人。”
“看来，提货的单子也没有经手人吧。”
回事的伙计没说话，只是缓缓点了几下头。
张福的眼神有一瞬的恍然，很快变得沉肃冰冷。
丁巧儿被外头的吵嚷声吓得眼睛都湿了，听了张福的禀报，说柜上伙计被开了瓢，更是连话都说不上来一句。
顾惜兰握着她的手，说了“有我呢，别怕”，就三步并两步地往外走。
受伤的伙计已经被抬到医馆去救治了。来讨说法的客人气得把铺子里的陈设砸了大半，地上一片狼藉。算盘珠子四处滚着，砚台打翻了溅出一大团墨汁。
张福担心出事，坚决不让顾惜兰出门。
她却三脚两步爬到了柜上，叉着双臂高声道：“板子不用上，事情不是我干的，我不怕和人说理。还有，所有工匠都停手！弄不清楚这事儿，活儿也不用干了，饭也不用吃！”
一声令下铺子里外的人听了皆是一惊。
排队的客人见这位女掌柜面容秀丽，先有三分怜香惜玉的好感。又看她神色坚毅，态度更是坦荡，完全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纷纷觉得不如给她一个机会，看她会如何解决此事。
然而，接下来却是长久的僵持。
围观的大多数人本就是为了来排号的，身上还带着干粮和水囊，耗到夜深都不怕。可铺子里的伙计、工匠心里就没那么好受了，东家不让干活还不让吃饭不让坐，从管事到学徒都得站桩似地钉在东家跟前。
站得累了，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初是一两人窃窃私语地问到底是谁干的，很快便有人举着拳头威胁：“认了吧！再不认，别怪兄弟们不客气！”
顾惜兰已经下来了，端端坐在椅子上，可她藏于袖中的双手早被冷汗浸湿……
不仅仅是害怕讨说法的人举着板凳冲进来砸铺子，她怕的恰恰是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有胆子帮人插队的总不可能是普通学徒，怎么也得是个管事。而这些人，在一年前都是她点头哈腰讨好的人。
为这个，她先是不习惯，甚至开始害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穷人乍富吧，内心深处始终埋着一种与外在相悖的本能。
要模仿管事拿大的腔调吗？举着鞭子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那滋味她尝过太多次了，知道身体上的痛和心里的屈辱。
可管事们打骂小厮丫鬟的时候从来不会手软。
顾惜兰看向张福捧在手心里的鞭子，不知该如何角色，犹豫间就蹙起了眉头。
“掌柜的，从前遇到这种事都是挨个打过去。”
“从谁开始？”
“按学徒的年限，新来的先打。”张福凑上去耳语，“待得久的都是些滚刀肉，撬不开他们的嘴。”
“行！”顾惜兰长长吐出一口气，重重拍了一下扶手，“从管事资历最浅的开始打。”
底下人皆倒抽凉气。
“掌柜的，您这……您说错了吧？”
“我没说错。”
甚至，顾惜兰想从张福开始杀鸡儆猴呢。但这就太铤而走险了，张福对丁绍秋忠心，所以才会待她言听计从。可中间隔着一层，算不上是彻底交心，她得对人家亲近而客气，否则就没有帮手了。
“学徒资历最浅的是昨天才来的，鞭子挥在他们身上真能问出东西？况且，咱们定下的规矩，排号和退号都得盖上管事的章才算数。特别是每天退掉的号要交到我手里过目。可这张单子，我不记得我看过。”
底下有人着急了：“许是忘了……”
门外的人群里有人愤怒地高喊：“肯定是故意忘的，拿着号转手就能加钱卖给别人！”
顾惜兰先是低声道：“张福，你带着伙计安抚客人。该赔笑赔笑，该花钱花钱。”跟着，伸长脖子吩咐，“各行的管事带上台账跟我上二楼。”
张福领命上前，高声道：“请大家稍安勿躁！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稍后我们掌柜的一定会给各位一个说法！”
“巧儿，你眼神好，把这几日的帐仔细对清楚。”
话音刚落，一条皮鞭扣在了桌案上。
丁巧儿讷讷地应了声，忙埋了头开始对账。
顾惜兰弯唇，笑容颇为危险：“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当过奴婢也做过主子，管事的多大本事多大胆，我心里门儿清。把你们叫上来，不仅仅是给你们留面子，更是给你们留条命。”
众管事面带不屑，眼神仿佛在说她夸大其词。
顾惜兰冷笑着提示：“楼下的伙计、学徒出工出力，吃最少的肉，干最多的活儿，出了事还得陪着你们饿肚子。再耗下去，你们猜猜看，这群比蛮牛还有力气的青壮年，会不会抢过我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你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