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风波又乍起（6上）

鸡叫三遍时候，天依旧黑魆魆的，一轮细眉似的弯月斜挂西天。宋姜氏坐着寇化风的骡车，出了内外两道城门，径朝正南方向驶去。

宋姜氏并不是不需要贷款，板面馆重新开张营业，就需要一大笔巨款，而此前几年的微薄积蓄，也因一年多来的歇业而坐吃山空，几无所余；宋开榜、张富才、刘祖德和海文俊每月的生活费用，全靠她和宋金明没日没夜的手摇纺车弹挣得来。但因此前欠人钱款忧心熬煎够了，而且宋姜氏就是利用银行贷款给了段君发最后一击，将段君发彻底置于死地，所以她现在坚决拒绝贷款，只想依靠自己的办法解决资金难题。

对宋姜氏而言，办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三天前，宋姜氏带着宋金明、宋宗宣去到外城墙北，在韩营一带的南关菜园旁寻挖野菜。南关菜园自清末民初始，就一直为县城居民提供蔬菜，园外荒地里常因种籽飘落而生长着各种不是野菜的野菜，也成了宋姜氏和宋金明、宋宗宣寻挖野菜、贴补生活的乐土；然而现在已是冬末春初，放眼望去不但园外，就连园内也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宋姜氏觉得奇怪，询问情况时候，菜农们答说，一是去年秋天大旱，菜园仅有的四口井全都打不出水，导致留作蔬菜种籽的种苗全部枯死；二是今年新年过后，县城各蔬菜种籽门市部货源奇缺，菜农们就是出高价也买不到手。菜农们还说，如果再有十天半月种籽下不到园里，那么怕是很多蔬菜今年就供应不上了……

昨天晌午，宋姜氏又去到南关街蔬菜种籽门市部，找到平日相熟的门市部主管老何，询问为什么蔬菜种籽奇缺。老何回答：“原因有两个：一、本地的蔬菜种苗全部枯死，导致种籽收不上来；二、全国解放时间不长，世道还不太平，去往南阳的路上时有土匪、路霸、劫道的和国民党军残渣余孽出没，一般生意人轻易不愿冒险出行，导致外地的蔬菜种籽进不来邓县！”

“那怎么办？”宋姜氏问。

老何答：“还能怎么办？缺乏货源，我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呗！”

“何叔，我的娘家三舅二十年前跟人去了老河口，在一家蔬菜种籽铺里‘熬相公’，后来自立门户，也经营蔬菜种籽；十年前回过一趟老家，留下了他的蔬菜铺地址。我想往老河口跑一趟，看能不能让他帮忙，给解决点赶季节的蔬菜种籽！”宋姜氏想了想，说。

老何一听大喜过望，道：“好。老河口的菜农们靠着汉江种菜，不存在干旱问题，蔬菜种籽肯定便宜；只要你能把老河口的蔬菜种籽进回来，我就能在邓县把它们销出去。你什么时间出发，我现在就给你本钱。到时候利润三七分成，我三你七，你拿大头！”

“我想越快越好，明天上路最好！”宋姜氏道。

老何却又犹豫了，道：“姜姑娘，听说去往老河口的路上零星土匪更多，还有两三股国民党军的散兵游勇也活动频繁，往来更加凶险。要不还是算了，毕竟蔬菜可有可无，人命只有一条！”

“越是凶险，我倒越想去试试！”宋姜氏抿紧嘴唇说道，“要知道几大家子的人口都张着嘴，等着板面馆开张营业、挣钱吃饭呢！”

老何看宋姜氏说得坚决，又道：“那也好，想来土匪和劫道的也并不是天天都有，你想跑就跑一趟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宋姜氏道。

接下来老何便付给了宋姜氏本金，又把当前春季菜农急缺的蔬菜品种种籽写在纸上，不外乎是黄瓜丝瓜苦瓜瓠瓜、芹菜菠菜白菜韭菜，以及辣椒番茄毛豆荆芥等等，一边递给宋姜氏一边说道：“姜姑娘，第一次做种籽生意，你得知晓这个行当里的门道，可千万别被坑了，有些黑心门店，专门在新种籽里面掺些隔年的陈种籽；陈种籽和新种籽看似一样，但种到地里发不出芽来！”

“何叔你真会开玩笑。外甥坑舅的事情或许有，但舅坑外甥的事情，恐怕走遍天下也难遇到。”宋姜氏笑着说道，“相信我那娘家三舅看见我，亲热都来不及，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