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家国情与仇（5下）

宋开榜放下切菜刀，空手走到门前，背靠廊柱站着。

陈半仙走到宋开榜跟前，伸手捏了捏宋开榜的脸，笑道：“我说开榜啊，像你们这样的在国军里面叫‘伙夫’，在皇协军里面叫‘做饭的’，在宋家板面馆里面呢，我就只能叫你们‘大脚嫂子’了。哈哈，哈哈……”

宋开榜呸的一口唾在地上，道：“一帮没脊梁骨的癞皮狗，认贼作父，不知廉耻，把老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王八蛋！”

张富才、刘祖德也各铁青着脸，呸呸唾地。

海文俊忽然把手搭到陈半仙的肩上，亲热的问：“半仙哥，听说现在天下都姓日了？”

“那当然！”陈半仙趾高气扬的答。

海文俊道：“听说你也改姓日了，叫日你妈？”

“你……”陈半仙这才明白海文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气得手指海文俊跳脚大叫。

宋开榜、张富才、刘祖德哈哈大笑，鼓掌喊道：“陈半仙日你妈，陈半仙日你妈！”

“骂吧骂吧，我不在乎！皇军给我肉吃给我酒喝给我官做还给我女人玩，我有什么理由不替皇军效劳呢？”陈半仙眼珠一转，不再生气，哈哈大笑着说，“我知道你们表面上唾我骂我，其实内心里却是在羡慕嫉妒恨哩！”

宋开榜道：“陈半仙你说得太对了，我们是在羡慕嫉妒恨哩；我们在恨我们的爹娘，为什么就不把我们的脸皮生得厚一点，或者干脆生下来的时候就不要给我们安上一张人脸！”

陈半仙不再搭理宋开榜，摇摇摆摆的走到宋姜氏跟前。

“宋家弟妹，你当初把寻我的帖子贴得满大街都是，我今天也要给你贴上一张！”陈半仙说着把嘴一歪，宋八斤立刻拿过一张写满了字、盖着鲜红印章的大幅白纸，就要贴在宋家板面馆的门板上。

陈半仙问：“你们谁认识字？”

“我们都不识字！”宋姜氏答。

陈半仙道：“不识字，那我就给你们念念。宣传教化中国愚民，也是我们维持会的光荣职责嘛！”

接着便从宋八斤手里取过白纸，抻展念道：

大日本皇军布告（第三号）

大日本皇军115师团驻邓县司令部告知汝等支那民众：我军为实现大日本帝国之使命，在远东建立和平秩序，增加汝等福祉，故此漂洋过海，远道而来，但求中日合作，共存共荣，此外别无他图。……本司令部仰体天心，俯顺民意，特布告如下：凡对我大日本帝国无敌意者，即为善良百姓，皆视为本军亲友，决不加害。……希望汝等明辨是非，慎无惊扰，居民百姓各行其道，士农工商各营其业，以保市场繁荣，社会秩序安定。……凡不遵此告者，一律视为顽敌匪民，格杀勿论！

大日本皇军115师团驻邓县司令官杉蒲英吉

昭和二十年三月二十八日

陈半仙念完，命令宋八斤将布告贴在板面馆的顶门廊柱上；宋开榜再也忍耐不住了，回头从柜台下抽出切菜刀窜奔门外，道：“陈瘪三我日你祖宗八辈，你这是把人打倒在地，还要骑在人的脖子上拉屎撒尿啊！”

两名皇协军立刻拉响枪栓，将枪口对准了宋开榜。

陈半仙哧溜一声躲到皇协军背后，冲着宋开榜竖起大拇指，冷笑说道：“宋开榜，你是英雄。可你知道充当英雄的代价吗？我告诉你宋开榜，宋老三，你们宋氏家族的族长，就是因为同大日本皇军作对，已被乱枪打死，你们宋氏祠堂也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了！”

“我日你祖宗八辈啊陈瘪三！”宋开榜骤闻噩耗，大喊大叫着，疯魔般的举刀朝向陈半仙劈去；砰——，一名皇协军开了枪，子弹发出尖利哨音贴着宋开榜的鬓角飞过。

宋姜氏惊叫一声“开榜”，扑前死死抱住宋开榜的胳臂；张富才、刘祖德和海文俊也抢奔上前，将刀夺下，并和宋姜氏合力将宋开榜拖进板面馆门内。

宋开榜犹自面色狰狞，牙齿咯咯咬响，两个鼻孔呼哧呼哧的喷着粗气，嘴里骂道：“陈瘪三，我日你祖宗八辈……”

“开榜，记住我的话，一个字：忍！”宋姜氏低声对宋开榜说完，吩咐张富才、刘祖德和海文俊按住宋开榜，自己把切菜刀放到柜台下面，然后出门对陈半仙冷脸说道：“贴吧，你们只管贴吧！”

“这才叫识时务者！”陈半仙嘿嘿一笑，喝命宋八斤将布告贴在了板面馆的顶门廊柱上，然后带着皇协军、举着膏药旗大摇大摆的走开了。走到大十字街口时候，陈半仙又回头喊道：

“听着，皇军每天都要派人巡视，发现布告有被损坏处，杀头的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