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师，我真的悟了......
“公子，难道奴家朋友的遭遇，在你看来便那般可笑？”留香有些生气了，若非之前养起的一点好感，此时都有可能黑化。
林火旺这才扔下叶子，叹了一口气：“可笑倒不至于，但确实挺可悲。”
然后，又看向留香，道：“而且，我很讨厌这种事故。”
“讨厌？”
留香恼怒，心中想的是：你有何资格讨厌.......这等我们青楼女子最悲惨的血案，你不同情便罢了，竟然还讨厌？
亏我之前，还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同。
林火旺似乎看出她的不忿，摆手道：“你不要误会，我并非讨厌杜九娘，只是讨厌整个事故。”
“什么才子佳人、所托非人，红颜命薄、薄情寡性......你这事故当中，有普通人吗？”
“普通人？”留香不解，补充道：“李乙虽说有些文气，但修为也不算高，只能走寻常的科举。”
“至于九娘，更是普通人。”
“不.......”林火旺摇头，道：“他们可没一个普通的。一个是名满一府的花魁，无数富绅乃至才子官员的梦中女神。”
“另一个都要上京赶考了，呵......也就是说李乙已通过了乡试，进入会试环节。纵然落榜也是举人的身份，有了做官的资格。”
“这里面可有贩夫走卒、寻常百姓？”
“贩夫走卒、寻常百姓？”
留香再度不解，娥眉轻蹙，还有些厌烦：你搁这儿跟我扯犊子呢......杜九娘跟李乙的爱恨情仇，和贩夫走卒、寻常百姓有个半文钱的关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也是你和杜九娘的悲哀之处。”
林火旺走向窗边，信手环指道：“留香姑娘你来说，能来这凝香馆的男人，可是娶不到妻的普通人？”
“当然不是。”留香神色厌恶，道：“非但娶得起妻，有的更家中养有妾室，还跟丫鬟有染。”
“那你也知这些家伙不差青楼一晚啊，为何还幻想着在屎中淘金？”
林火旺便冷笑，道：“不是世上没好男人，而是会来这里的，怎么可能是用情专一的好男人？”
“这？......”这反问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瞬间让留香不知如何回答。
见此情况，林火旺悠悠又道：“这样，我也给留香姑娘讲个故事吧，也是有关青楼花魁的。”
说着，便将《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慢慢道来。语气温软、不疾不徐，很快让有着相同身世的留香代入其中。
讲到卖油郎秦重如牛马般做活，用攒了两年多的银钱，换来与王美娘相见一夜相见，可王美娘却因赴宴被灌得酩酊大醉，被秦重悉心照料时，他面色奇怪地向留香问道：“你怎么看？”
留香紧抿嘴唇，神色有些犹豫，道：“若如公子所说，那秦重又忠厚，又老实，知情且识趣，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惜......”
“可惜，是个市井之辈，对吧？”
留香点头，在对方深邃犀利的眼神下，承认道：“若是衣冠子弟，恐王美娘便委身事之了，皆大欢喜。”
林火旺并不作评价，继续将王美娘随后被太守之子羞辱，沦落街头，又幸得秦重照料，两人最终私定终身、过上幸福美满日子的结局讲了。
然后，看向留香道：“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
“还，还行吧......”留香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又忍不住补充：“只是跟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毕竟没亲身经历，她体会不到痛心彻骨的背叛，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的。
“当然不一样。”
林火旺冷哼，道：“你恐怕还是希望那太守之子有情有义，最终跟王美娘成一对儿眷属吧？”
留香很想狡辩，可看着林火旺黑白分明的眼神，最终一吐实言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论九娘，还是公子故事里的花魁，都不能跟想要的人在一起？”
“我等身世那等凄苦，自小在青楼里饱受欺凌，才学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才艺双绝，最终只想找个殷富有权之家，了此残生，难道上天连这都不准许？”
说着，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不受控制的鬼气滔滔外冒：“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我们青楼女子到底怎样，才能让你们男人满意？”
“每每想到这些，奴家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世界充满了黑暗，处处都是对我们的不公和压迫，我们何时才能真正的站起来！”
林火旺闻言虎躯一震，随即面色欣喜：哦，原来‘气抖冷’的全文，是这样的啊，终于想起来了......
好在这一番话中，正有他的答案，随即开口道：“你总算悟了......说的一点不错，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充满了黑暗。”
看到迷鬼烛燃尽，他也推开窗子道：“你说那些权贵压迫青楼女子，可看看楼下这些捕快，他们有的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却可能在调查命案时，被贼子或妖祟害了。”
“还有太多生于贫困之家的女子，莫说诗词歌赋，连接受教育的资格都没。十三四岁就被当做包袱甩给夫家，当牛做马、生死有命......”
“你们还能弄词写曲、感叹身世悲怜，可真正泡在苦汤里的他们，连发声的渠道和机会都没有。”
“你，凭什么还认为自己很苦，世道就该公平？”
一番话完全跳脱常理，与留香的幻想截然相反。偏偏它又那么刺痛、那么真实，让人根本无可反驳。
大受震撼的留香，整个人......呃，整个鬼都懵了：“大，大师，那你说这，这该怎么办？......难，难道我等便该屈服命运、混吃等死吗？”
“混吃等死，也未尝不可啊。”
林火旺却竟然点头，笑道：“谁也没规定，人生就该轰轰烈烈啊，混吃等死也是一种选择。”
“不过，我还是愿意选择另一种活法儿。”
“什么活法儿？”
“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却依然鼓足勇气热爱生活。人丑就去多读书，这辈子虽然起点低，那进一寸也有一寸的欢喜。”
说着，又微笑看向留香，道：“又比如你，不是执念太深，而是欲念太多。”
“贪慕荣华，就要有伏低做小的心理准备；追求真爱便放弃锦衣玉食，用心寻找，必然会有人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将你奉若珍宝、捧在手心。”
“而什么都想要，最大的概率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不是他在装杯，而是两世为人的深切感悟：“人生终究只是一条单程旅途，听起来挺俗，但也的确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
“若能当下不虚度、知行合一，未尝也不是一种幸运。”
然后，目光再度落在留香身上，轻轻地道：“甚至此时的你，也属于这种幸运。毕竟你失去的只是生命，其他人死了失去的就是灵魂啊！”
“啊！......”这番话落，一直沉凝震惊的留香，突然身上闪起金色焰火。
甚至期间一瞬，还有幻明幻灭的梵文，在身边涌现浮沉。
在金色的焰火中，她似乎经历着惨无人道的炙烤，整个鬼痛苦不已。猩红的眼眸不甘闪烁，身上的蒸腾鬼气却不停流逝飘散，空气中还隐有哀嚎咆哮！
林火旺慌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准备喊宋楚莹时，系统发出提示：你成功化解留香的怨气执念，正功德值 600。
然后，金光不再。
白衣飘飘、出尘脱俗的留香，却仿若仙子般遗世孤立。
半空中她浅浅柔柔看向林火旺，缓缓双手合十，庄严地言道：“多谢大师解惑，我真的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