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孟离的女人
方头扩耳苍黄虚浮的狮子脸。
瑞王这张脸早已深深刻在陈钰的心底,她狂跳不止的心和跃跃欲出的恨意,在一重重花枝的阻隔下渐渐平息。
她抚着锁骨的伤,缓缓转过身,淡淡道:“王妃姐姐,这朵菊花开得真好。”
“我瞧瞧。”瑞王妃含笑捻着世子送的那枝黄香梅,走到陈钰身边。
刘承的目光追随着她,也凑上前去……
回廊里,孟离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不是个莽撞的人!
“承儿是从何时开始喜欢梅花的?”
瑞王盯着远处的人影,浑浊的眼眸里透着冷气,这个儿子似乎到花园来得太勤。
孟离垂眸道:“听说世子妃也喜欢花。”
“世子妃喜欢白莲!”
曾经瑞王府的后花园湖中、塘中皆是白莲,世子还让人把红色、紫色等其他颜色的莲花连根拔去。前院也放满水缸,其上浮着白莲。
到处都是白森森的……
“世子面冷心热,乃性情中人,对世子妃念念不忘移情于花草也不足为怪。”
“有些事该忘就要忘。”瑞王转脸道:“你多替他留点心,看哪家姑娘品貌端庄适合为妃,尽管说与我听。”
孟离点头称是。
五年前瑞王为了与乞戎族联姻,苦口婆心劝说世子娶乞戎郡主为继妃。哪知他对已故世子妃用情至深,声称宁可舍弃世子之位,也绝不娶蛮夷之女为妃。
郁珠郡主身后是整个草原部落,上万骑兵。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绝不能给怀安郡王和永宁郡王。无奈之下,瑞王只得觍着脸为自己求娶。
因与乞戎族是世仇,瑞王又年纪老迈,派去的使臣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打动乞戎王。
除了抢,别无它法……
这个儿子为了儿女情长不顾刘氏一族的前途,太让人失望了。
既然当初严词拒绝,就不该再乱动心思!
不知瑞王妃是真没看见瑞王,还是佯装不见,一直饶有兴致地赏花。在陈钰的提醒下,她才款款向回廊上走去。
瑞王原本紧盯着刘承,不觉把目光移向陈钰。
“这姑娘是谁?”
孟离丢开四公子的手,迎上前去,不由分说地紧握着陈钰的手,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她是锦绣阁的东家。”
他望着陈钰腰间的梅花:“我让她来送衣服,她倒变着法儿地想讨好王妃,满脑子都是生意,真让人头疼。”
说着便伸手将陈钰发髻上一缕乱发抚平,嗔怪道:“毛毛躁躁的,头发被树枝勾了都不知道。”随后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还不见过瑞王。”
陈钰知道孟离怕她乱来,规规矩矩地垂眸施礼,随后便如树桩般立在一旁。她尽量不去看瑞王的脸,免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瑞王略显遗憾,孟离的女人!
瑞王妃见儿子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梅花,递给他道:“嵬儿,好看吗?”
刘嵬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却板着一张严肃的脸。
他接过梅花,一本正经道:“先生说过,不该玩物丧志。母妃若喜欢,做一两枝插在瓶中赏玩即可,若再大肆修建梅林,就有些劳民伤财了。”
瑞王瞥了一眼刘承,起初他很喜欢这个波澜不惊的儿子,可现在却总不愿看他那张对谁都不耐烦的冷脸。
人人都说他乃仙人之姿,不染一尘……
唉,不接地气,不恤民力罢了!
刘嵬把梅花还给瑞王妃,瑞王妃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委屈道:“嵬儿怎么教训起母亲来了,母亲会伤心的。”
刘嵬叹了口气:“先生常说,身为父王的儿子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说当说之话,行当行之事,不可任性骄纵。母妃身为瑞王妃,也该端庄持重才是,像个孩童般撒娇会让人笑话的。”
瑞王不觉失声笑了起来,拉起他的小手揉搓着,向孟离投去赞许的目光。
“你母妃在草原时纵马驰骋何等恣意,如今是委屈她了。若再用规矩拘着,哪天不高兴撇下我们父子走了可怎么好。”
瑞王妃一脸娇俏地望着瑞王:“我听嵬儿的。”说着便蹲下身对刘嵬道:“母妃知错了,今后一定改正。”
她把梅花还给刘承:“世子不妨再等等,时气到了梅花自会盛开。”
刘承接过那枝梅花,僵冷的脸上浮出一丝惭意,将花背在身后。
“行了,你母妃只怕要添几身衣裳,我们先回书房去。”
瑞王含笑望着孟离和陈钰,又对瑞王妃道:“若这位姑娘的手艺不错,回头也给我和嵬儿添几件新衣。”
刘嵬忙道:“我还要跟先生读书呢。”
“今日先生忙,父王教你读好不好。”
瑞王一抬头,见世子仍站着不动,慈爱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收缴府兵的事拖了那么久还没办妥,你该亲自过问,不能总被下边的人糊弄。”他略一思忖,又道:“孟先生提议安抚流民,你去找主簿商议一下,尽快拟个章程出来,别整日无所事事。”
刘承斜了一眼孟离,本就冰冷的脸上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他略略拱手,转头就走。
瑞王望着他的背影,摇头道:“越来越没规矩,也不知道向母妃告退。”
瑞王妃笑道:“世子只是不爱说话,孝心还是有的。”说着便欢欣地指着那片梅林。
陈钰望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回到披香殿,瑞王妃仔细端详着陈钰那身襦裙,尤其是腰间的绿萼梅。
“母亲喜欢绿萼梅,她若见了钰儿妹妹这身衣裳,定然欢喜。”
她脸上的娇态已然褪去,慧黠灵动的眼眸里漫上一层阴郁:“你们大荣国的女子虽受规矩束缚,却不全然是件坏事,至少不用侍奉完夫君再侍奉继子……”
陈钰想到乞戎王妃此刻的处境,不由身上发寒。
“贞洁二字,不过是男人用来束缚女人的枷锁。这句话是一个男人说的,他爱慕醉红楼里的一位姑娘,知道她是被迫屈从,根本不在意那身皮囊干净与否。”
瑞王妃将所有的不快都收进浅浅的笑容里:“倒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她拿出给阿木骨写好的书信:“哥哥向来看不惯孟先生,就算有书信也会怀疑是他代笔。”
她从脖颈上取下一枚狼牙坠子和瑞王的令牌:“你把令牌给他,让他今夜三更到北城门,余将军会亲自给他开门。”
陈钰将令牌紧紧攥在手中,拢进衣袖,如游魂般跟着孟离走出瑞王府。直到撞在孟离的胸膛上,才醒过神来。
她拿着令牌的手心沁满了汗。
瑞王的令牌,多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