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牛奶喝干, 傅荀砸下杯子,砸的桌子上咚的一声, 吓的几个人心一跳, “管得着吗!”他大声说话。
会议室里再次上演车轮战。
长桌上,傅荀端坐当中,左边赵杨, 右边陈望, 他们身边又各自有人,桌子对面来一波走一波, 大大小小的事宜, 在这张桌子上下定论, 只是今天这定论不好下。
“总, 总裁虽然今年上半年的数据是有所下滑, 但是……”
傅荀“啪”的将一份报告甩了出去, 吓的在场的人肩膀一耸,“但是什么!但是今年上帝对你不好,对吗?所以你得得到原谅, 嗯?”
傅荀黑脸发怒, 一屋子人屏气凝神。
总裁大人今天吃火.药, 还吃的嘴都伤了。惹不起, 惹不起, 连陈望也怕引火烧身, 被骂的人只得自求多福。
领罚的领走, 下一组上来,递上资料,“总裁这是咱们渠城项目的最终规划图, 因为政策问题这次又作了些调整, 您看……”
陈望接了资料,翻开放到傅荀面前。傅荀眼睛略扫了扫,抬眼看人,那眼中像藏着刀子,“最终规划?”
被问的人脸色发僵,谨慎回话,“当地如果不出什么新规,应、应该是了。”
“应该?”明亮的灯光照在黑衣黑脸的男人身上,下唇上一道不太显眼的殷红。他身姿向来端正,一股上位者的凛然正气看着人,“你是觉得我很闲?草稿也该拿来让我消遣?”他年轻却久经沙场,“啊!”中气十足的一个质问。
被质问的人脸色铁青,赵杨已经喊了下一个项目进来,陈望将那份资料收了递还回去,那人接了垂头丧气的,陈望靠过去些小声劝慰,“地方政策变数多,黄总难为了。”
“陈助理您客气了。”
下一个事项是吃了无数次回锅肉的,今天再来,项目负责人心里更是没底,在一旁等候就看出来了,今天不宜出门呐!
他小心递上项目资料,此项目从定位到名称一直都过不了关。
“你们是不是不挑个别人不认识的字就怕被骂没文化?你给我讲讲,这个字被大众认识的概率有多大?嗯?品牌效应,挑个大众都没见过的字,剑走偏锋?”傅荀将资料一掀合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资料上重重的敲,敲的咚咚咚的,像一根教鞭,一根敲在每一个不认真上课的学生身上的教鞭,“创新,这就是你们回去研究这么久的创新?啊!”刀锋似的眼睛看人。
一办公室的人安静如鸡,然后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场车轮战一直延续到下班,晚上便是傅荀和陈望他们自己的小会,直到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傅荀才从明仁集团离开。
安静的房子里,傅荀换了鞋子站在玄关灯下,影子孤零零的在地上扯长。
这个空间安静的可怕,安静的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变的无比清晰。
玄关的感应灯灭了,一切没入黑暗,只有室外的昏暗灯光从落地窗溢进来。
小丫头在家会为他留灯,若是回家的早,他会看到房子里的灯全都亮着,玄关她会放鲜花,餐桌上也是,到处都是香气浅淡的鲜花。
她一向很会揣摩他的心思,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昏暗里,他开了灯,灯光瞬间溢满整个空间,清晨离开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那丫头真的没有回来过。
他将自己砸进沙发,疲惫的眼睛打量茶几,以及蔓延至茶几以外满地的购物带、衣物。
“对她好点儿。”沈瑾对他说,那眼神莫名让他印象深刻。
他闭了眼,仰了头靠在沙发背上,他太困了,迷迷糊糊起来。
“荀哥哥……”
一个声音闯进脑袋,他猛的睁眼,视线尽头却只有空空的墙壁,墙壁上是一副从慈善拍卖会上得来的画。
没有人,幻听了。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视线落下,在那堆衣物上。
他起身,走过去,蹲下来,灯光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头型好看,即便最简单的发型也英俊无双。后脖子的头发修剪的很短,能看到发根下洁净的皮肤。
他将袖扣解开,布料撩起随意挽在小臂上,黑色衣料在灯下隐隐反光。将东西一件件拾起,一件件耐心的放进袋子里、盒子里。
他蹲着也能看得出身材很高,且身姿端正,是个英俊的男人,只是这英俊里眼下参进了一丝惨兮兮。
*
昨日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今日放晴了,就像林恩筱的世界放晴了。
冲动会让人失去理智,她是被冲动冲昏了头脑,她是被傅荀的“女人”二字冲昏了头脑,她是被她自己心中对他残存的那点迷恋冲昏了头脑。
他从未对她说过爱,甚至是喜欢。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也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否则他连她是谁大概也不会知道呢。她像个跳梁小丑,使劲撺掇成了夫妻,她是爱了,她醉了,她是感动了自己,然而他始终保持理智。
男人对女人没有爱而结成夫妻,不就只剩了最实际的那一点联系,他又何罪之有。
是她自己不可理喻的将一个人当作了自己的梦想,执迷不悟的将另一个生命的个体当作了自己人生的全部,这是多么的荒唐。
实际上他也只知道她爱他,恋他,还不知道全部,若他知道了全部,他该是多么的无奈。他大概还会被吓一跳,奇怪世上为什么竟会有如此不要自我的人。
至今她活到了二十三岁,因为父母为她创造的条件太过优渥,她的生活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就像一出没有波折的喜剧,她幸福了一辈子,最后嫁给了梦想,然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而这是生活,所以并没有就此结局,她爱上的是一个比父母更加会创造优渥的男人,所以一切就失控了。
他有太过独立的生活,太过独立的人生,太过独立的自己的世界,她就是一个外来入侵者,还是个失败的外来入侵者。
她听过一种言论,如果你不存在了,你会去哪?你如何得知这个世界还存不存在?
你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别人说有便有了,如果你不信,如果你当它不存在呢?其实它也就可以不存在。
在一个寂静的角落,有一朵花儿盛开又衰落,你知道它,它就在你的世界存在过。你不知道,也就烟消雾散像从未生长过了。
各人主宰着各人世界里的太阳、星星。
一花一世界,一人亦一世界。人人生而孤独,终将孤独。
他错了吗?而她就对了吗?将一个男人当作自己世界的全部就对了吗?
*
林恩筱驾车离开海边的别墅。太阳斜挂在天边,万里无云,像个好兆头。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离婚她想了很久,想到现在才真正想清楚,而这只是她自己。谈恋爱分手,是两个人的事,离婚是两个家庭。
要直面离婚所涉及的一切她还是完全没有准备,她要如何坦然的告诉家人,如何求得他们的谅解。
短短的一年多以前她信誓旦旦的告诉父亲,如果不能嫁傅荀,给她全世界她也不会开心。她告诉母亲自己明白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的道理,然而现在她该如何向他们开口。
金属银的保时捷在阳光下十分耀眼,林恩筱车窗半降,车驶上万通山,驶过一个弯道,车辆带起的风将路边的灌木掀的窣窣作响。
万通山当年几乎全人工打造,从林到湖,无一不透着人工的痕迹,而现如今经年的风霜,自然的生长,这一方早已经成了自然的天堂。
林家的房子像一座古堡林立其间。
今天是周一,林恩筱特意挑了这个日子,趁家里只有母亲的时候回去,也许有机会将这件事向她坦白,然而到了家,却事与愿违。
偏厅里不仅哥哥嫂嫂在,连一向勤谨的爸爸也在,阳光从整面玻璃墙外透进来,在地上铺开,哥哥林恩卓说了句什么,嫂嫂梁薇娇嗔着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妈妈赶紧护着梁薇坐上沙发。
梁薇被沈瑾的动作逗的笑了,“妈你这太夸张了,现在刚发现,大概只有芝麻那么大呢。”
林跃卿没有参与这种谈话,端坐在沙发上喝茶,只是脸上也笑意满满。
“小心驶得万年船!”沈瑾责怪的横了梁薇一眼,梁薇反抱了她胳膊笑了,沈瑾也笑了。几个站在沙发背后穿着统一服装的女人也笑了。
看着这一切,林恩筱眼底空空的。
“果果回来了,”
林恩筱愣了一下神,眼神聚焦。看到她的第一个人是在林家待了超过十年的刘姨,她这一嗓喊开,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回头看她。
林恩筱只得笑。妈妈上来拉她坐了,告诉说她就要做姑姑了。全家人为什么都在,便是这个原因了。
梁薇和林恩卓同年,二十八岁,不老,但也不小了,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经结婚几年了,这一直没有动静,不免让人担心。
一开始是沈瑾担心,后来带累的梁薇也有点坐不住了,说的多了,就像是她夫妻两个真的有谁出了问题。这下总算尘埃落定,全家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梁薇是昨晚自己验了,发现怀孕,却害怕是个乌龙,今天一大早专门去了医院做了精确的检查,才实实在在的确认了怀孕事实。
沈瑾紧张的坐在家里等结果,还将林跃卿一起扣在家里陪着她等。
林恩筱在沙发上落坐,妈妈一直在说话,她却听的有些心不在焉,她也高兴,但是她也心虚,因为她的沉重心事而心虚,她将如何开口,如何将她的心事顺利的告诉这样幸福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