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霂白躺在床上，看着秋栩收拾东西，他的目光追着那人，看着人拖出一个行李箱，将生活一应物品往里打包装进去，然后站在床边将衣服一件件的折了起来，细致的将棱棱角角叠好，将裤子卷好，将所有细碎的东西分门别类的装好。
屋里的的光源，只有那盏小小的橘灯，撑出一小片昏暗的光线。一切鲜明的轮廓都被这光打磨变得模糊，弱化成一个虚妄的影子。
“快到三天期限了……你考虑好了么？”霂白问，他的声音很冷静，语调平的有些刻意。
秋栩的影子一顿，那双手在半空里停下，只有一两秒的时间，然后低头继续默不作声的收拾东西。
“其实……”霂白又道“我理解你，所谓选择，都不过是一个价值衡量的过程，重要的东西，就留下，没那么重要的，放弃就好了。”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放弃”他道。
至始至终，
秋栩都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箱子合上，他才抬头，低声说了一句：“早点睡吧。”
霂白看着他推门出去，目光动了动，忽然大声道：“你真的挺心软的一个人，怕别人哭，怕别人难受，最看不得人受欺负。”
所以，才会在看到自己哭的时候束手无策，才会在自己示弱的时候，狠不下心来拒绝。
秋栩握住门把手，却没有推开，背对着霂白站在门边，背脊笔直。
“其实，我眼光不错，你……是个好人。”霂白道，尾音里却带了点鼻音。
说完这一句，他忽然话锋一转，试图轻松一些“干嘛给我收拾行李，怕那里的人对我不好，虐待我么？你们好歹也是个民主国家，对待犯人应该没有这么严苛……再说，就算要关押我，生活用品应该不会短缺到需要自备的地步吧……”霂白笑着道。
秋栩推门出去了。
他却将头靠在床沿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抱着枕头，强迫着自己进入睡眠，靠着数数，背那些千篇一律的讲话稿，终于艰难的进入了久违的梦境中去，一夜梦境纷杂，睁开眼，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推门出去，发现了那个靠着墙放着的，孤零零的行李箱，是昨晚秋栩整理的那一个。
他用手拨了一下，行李箱往外滚了滚，眼看要滑走，却被忽然蹿出来的小狼崽子扑住，小崽子摇着灰扑扑的毛尾巴，将行李箱顶住，然后歪头，冲着他吐了下舌头。
他走过去，蹲**，摸了摸毛茸茸的小家伙，笑了下“你真的比一般的宠物聪明多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长得也好看，摸着手感也不错。”
小崽子显然是听懂了……开心的在他脚下钻来钻去，然后伸出舌头讨好的舔了舔他垂下的手背。
他终于认真的笑了笑，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往下走去。
早上起来时，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眼下的一片乌痕，活像个重病的人似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他用水拍了拍脸，也并没有起到什么醒神的效果，索性自暴自弃了。
反正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谁还在乎他的面色如何。
一顿早饭吃的索然无味，秋栩一直在厨房走来走去，调碟子蘸料，加热包子和小菜，也没怎么见他出来吃上几口，霂白面前的那一方桌面上倒是摆满了盘碟。
最后一餐了，霂白想着，即使再没胃口也硬撑着吃了下去，他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这人亲手做的饭了，于是也顾不得什么餐桌礼仪，每一口都塞的满满的，一大口一大口的往下吞。
“走吧”吃完饭，秋栩拎着行李箱，将霂白和小狼崽子安置在飞行器上，然后调节高度向高空升起。
霂白走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这几天自己呆过的屋子，眼神中带着些感叹和迷茫，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可以过上这样平和又普通的日子。
虽然心里藏着惧怕，怕美好的时光像幻像一般被打破，怕它像指间沙一样流逝的飞快。
在这里的每一秒，他都想过上两遍，不，就算两遍也不够，他甚至痴心妄想到希望时光能停驻，永远停在那一秒上，停在他跳到秋栩怀里，被稳稳接住的那一秒，停在他故意把奶油抹在秋栩鼻尖，看着那人皱眉头时，又扑上去舔掉的那一秒，停在他把花浇死，哭丧着脸等着挨训，却只是被轻轻拍了一下脑袋的那一秒。
可惜，没有人有本事让时光停步。
时间永远快的像是赶点的列车，开的飞快，不给站台上的人送别和挥手的机会。
就那样一眨眼，从眼前开走了。
直至越飞越高，飞行器中传来要求提供身份验证，检验出入境的飞行手续时，霂白才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秋栩问：“你要做什么？”
他的心开始砰砰跳，目光也变得警觉起来，甚至从座椅上直起了身体，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
如果是将他交到b国政府手上去，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要申请离境？
显然，这人心里另有打算了，而且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打算，霂白扶着椅子，侧过身体，探头盯着这人的脸。
秋栩没有应声，配合着接受了信息核验，最终获准升空，霂白看着航线，终于确认这人的意图“你要送我离开b国？”
答案呼之欲出，可惜他从来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参透出来过，连他自己都说了，这是个容易心软，最怕他掉眼泪的人，又怎么会亲手交出自己去。
他看着那张脸，就像是一个用了数十年精力终于耗尽心血解出一道晦涩算式的数学家一般，用毕生去燃烧心力，耗尽所有本能，拼尽一切希望，那一刻，终于甘之如饴的放下手中的笔。
他无力倒回座椅上，用手撑着额头，明明眉头还皱着，却又突然笑了一声，眼睛里还有一点湿润，明晃晃的，他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哭，似痛苦又似欢愉，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
没想到，你最后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做出了对自己而言，最不可能的选择。
“哎，不会是昨晚上我给你发了个好人卡，你又心软了吧？”他想问，却没有说的出口，因为秋栩的通讯仪开始疯狂的闪起了绿灯，应该是有人接受到了他们离境信息了。
秋栩抬手，接通了。
最先传出的，是个饱含怒气的女音：“秋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次叫的连名带姓，整整齐齐，看来是真的动了肝火了。
“我给你时间，给你机会，就是让你做出这样不理智决断的么？”那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和压迫力。
“三姐。”秋栩道。
“还知道我是你三姐，看来还没彻底疯，我劝你一句，不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你今天要是真的带他走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你担的起么？他是谁，你不清楚么？”那女人道。
“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秋栩调了一下操作界面，对着那边飞快的道，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要是真的清醒，你要做的是立刻降落，把人带到特情处来”那女人声音阴阳顿挫，重音咬的很足，看样子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他是我的onega”秋栩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继续道“无论是法律上，还是道义上，我都有保护他的责任，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他。”
霂白听了这句话，眼睛忽然睁大，呆呆的看着身边的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失控，心底里像是有个小人在吹泡泡一样，那些透明的东西，一点点的膨胀膨胀，然后彻底炸开，那些迷幻的光和气泡炸裂出的像云又像雨一样的沉重又飘忽感觉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
“离婚协议书已经送到a国了”那女人冷冰冰的提醒道“他现在跟你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上面没有我的签字。”秋栩道，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很平缓的指出这一点。
那意思是，那上面没有我的签字，所以不作数。
“行……行，那你告诉我，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那女人强忍着一口气，保持着最后的理智问“送他走？把他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么？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追踪他么？a国的人，b国的人，要是让其他国家知道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你带着他又能去哪，现在哪里都在打仗，又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要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他是什么身份？就算挖个洞，也未必能把人藏严实了。”
“原本这些日子我还能帮你压住，可是现在鸿宣手下的特工已经搜定了他的身份，瞒不住了，知道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在你身边。”
“你现在带着他，就是拿着肉包子穿过已经饿红了眼的狼群。”
“二哥知道，他会帮我的。”秋栩抿起嘴唇道，态度也很坚决。
“你二哥现在就是被那个小妖精迷晕了眼，你们一个两个，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都是巴不得秋家赶紧倒台么？”那女人气急败坏的道。
忽然，通讯仪又闪了闪提示有新的语音接了进来，秋栩抬手，果断关了他三姐的通讯，点开了新的。
这次让霂白有些出乎意料，接进来的是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