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秋栩回来，敏锐的发现自己的家政机器人系统被人修改过，连自己的光脑都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虽然访问记录被删除，连监控都未能察觉出什么，但是他依然还是通过蛛丝马迹，感知到了不容察觉的种种。显然是这人趁他不在家动的手脚，他没有声张，暗自观察，发现这人越发的明目张胆了，有回甚至连登陆记录都忘了删除。
还是他最后帮着删了的，在监控里，果然看见这人后半夜偷偷溜进去，似乎是想趁着他睡觉去“善后”，偷偷摸摸的打开了光脑，小心翼翼张望着门口，就跟只小老鼠似的。
他走进屋里，打开灯，霂白就像是被上课玩手机，被老师发现的学生似的，张皇失措的背起手，站好。
“不睡觉干什么呢？”他问。
那人望着地面，手在身后不安分的缩来缩去，当他走近时，才发现霂白紧张的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睡不着，找本书……看。”这人还试图从他身边越过，慌忙朝门口奔去，却被他拦腰，一把勾住。
感受到手臂间的腰身，不自觉地挺了起来，紧紧的绷住。
他伸手，
摸了摸这人的小腹，问：“这会儿肚子疼么？”
这人中午那阵子闹着肚子疼，指挥着他团团转，一会儿切水果，一会儿倒热水，还要给他调靠枕的高度，冷了还要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不……疼。”霂白磕磕巴巴的道，说完，就想要抽身走。
秋栩没有松手，低头看着这人随手拿的《三国演义》，凑近那近在咫尺的耳朵道：“我发现，你现在把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招学的倒是很透彻。”他的掌心并没有从这人肚子上拿开，暖烘烘的贴着。
这几天，动不动就肚子疼，腿抽筋，眼巴巴的等着他去揉。
这人眼睫毛抖了几下，又一副要开始作妖的模样“我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给它讲讲故事也行。”
果然。
“不行，我明天要去军部报道。”秋栩松了手，看了一眼表，然后转身出了书房“我警告你，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安分一点。”
他下了楼，却故意放轻脚步，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门闭合的声音，这人总算安分守己的回了卧室。
这才叹了口气，脱掉了外套，往客卧走去。
第二天，霂白醒来，转了个身，想扑到另一边继续睡，却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膈醒来，他闭着眼睛摸了一下，指尖触到了一个金属东西。
他一下子睁开眼睛，努力想看清脖子上被套上了一个什么东西，却因为视线受阻，什么都看不见，走到镜子旁。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研究明白，一定是秋栩趁着他睡觉，给他脖子上套了这个东西，软金属材质，能根据体温来调节宽度长度，却无法打开，完整的一圈，套在脖子上浑然一体。
八成是个监视器，他下了楼，熟练的取出麦片牛奶给自己泡了一杯，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整洁明亮，并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他端着杯子，试着往门口移了移，就听见“项圈”一样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声音，电子门“咣咣咣”几下反锁了。
“……”
走到书房，门也立刻闭合。
他无聊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探测哪些是禁区，哪些是可活动范围，他之前也见过有些父母为未成年孩子套上这个来防止孩子捣乱伤到自己，却未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被用上。
他伸手拽了拽，又徒劳的松开手。
喝完麦片，他刚准备把杯子放进水槽中，让家政机器人清洗，一靠近厨房就听见“项圈”报警道“危险，危险……”
“……”
前几天他给自己煎蛋，差点让厨房起火，让机器人救火，机器人被他的操作指令弄得晕头转向，差点自爆。
于是秋栩就给他下了禁令，禁止他再靠近厨房“重地”。
他掏出冰箱里的水果，消完毒，正准备咬上一口，烦人精项圈又滴滴的响个不停，提示道：“不要直接食用生冷水果。”
苹果上已经印上了他半个牙印，却被家政机器人“抢过去”进行升温处理，等再到他手心时，果皮上的那点凉丝丝，荡然无存。
他鼓捣半天，打开投影，发现只能看看新闻，不能连通外面其他的信号，于是抱着困倦的小狼崽子躺在沙发上发呆。
当他跟着快要昏昏欲睡时，听见了秋栩的名字，一个激灵又清醒了几分，连怀里的小狼崽都打了个哈欠，从他腿上站了起来。
投影画面中果然出现了秋栩的面孔。
这人一身深灰色的军装，镜头跟着他，一路走上了发布会的台上，步履稳健。
“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因为我个人的失误致使……”有一半的时间，秋栩都在对着镜头，道歉。
接着，是记者提问。
那些问题一点情面都没有留，问他，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还有其余三十余人的遇难具体经过。
“你在a国的监狱，都经历了什么？”
在这个问题上，秋栩的停顿时间略微长了些，他低着头，看向下面，面色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的眼睛动了动，有那么一两秒的失神。
那是段死亡的记忆……他回到b国后，心理医生用了很多方法帮他忘记，都没有成功，那段屈辱的记忆了深深的刻在他脑海中，成了他这一生的一道鸿沟。
他们打他，骂他，冲他撒尿，逼着他承认他是个可耻的战俘，在那里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肉体的折磨，被一遍又一遍强迫提取记忆，所以回到b国他先接受了大脑损伤恢复治疗，那些最残酷的记忆，被那些人用来摧毁他的心智，苏程和郑幻在他的脑海里足足死了一千八百七十九次，每一次，对他而言，都是一次精神上的凌迟。
直到那会他都没有想过用死亡，去寻求解脱。
他以为自己可以挺过去，但是命运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们用一个军事重港和b国换他的命。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那些折磨真的只是折磨罢了，他们并没有想从那里获取什么，他们真正目的就是要用他来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个人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商人。”父亲还活着时，曾这样评价过a国的皇帝，那时霂白已经在位三年，正是展露头角的时候“大国博弈，总是被他玩弄成商业交易。”
他听了，不以为意，没想到十余年后，自己有一天也成了这人手中的筹码，变成了和b国交易的等价物。
他又怎么能如他所愿，又怎么甘心屈服于这样的交易。
那个港口是第十八军团，用自己的命换下的，苏程，郑幻，西西特，就是在争夺那个港口的战役中全军覆灭。
他又怎么允许那个用自己千千万万兄弟用鲜血，荣誉换来的地方，最后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条命，就轻易丢掉。
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无数白骨垒起，都是用战士故去的尘埃堆积，那是b国的土地，是生生不息的英灵所守护的土地。
他不会允许，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宁愿亲手毁掉这个等价物，让a国彻底无所图。
他最后还是被a国救了回来，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庆幸。
对于他而言，
这更是一场折磨。
舅舅用这个秘密条件，最终还是换回了他，当他重回到b国，却再也无法原谅自己。
活着，
对他而言，这本身就成了一个悖论。
“希望能活着回到b国。”他最终轻轻眨了一下眼，道。
“被俘之后，有没有想过为国捐躯？”
“你是怎么做到孤身一人从a国逃走的？”
“听说叶部长答应了对方一个条件，这才换回了你，能方便透露一下是什么条件么？”
“这次我们在a国的情报人员大范围暴露，你对这次的事故会不会负责？”
那些质疑的面孔，像是讨伐一样的问句，层出不穷。
千言万语，都不过是一句“为什么你会活着？为什么单单就你活着？为什么就你没有死？”
这就是活着的代价，
他将一生都无法逃脱这样的质疑与误点。
霂白关掉投影，靠在沙发背上默默的叹了口气，秋栩身上背负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小栩……”
他摸了摸窝在自己臂弯里的小狼崽子，目光柔软而怜惜。
晚上，这人回来，肩头还落了些雪花，霂白这才知道原来外面是下雪了，他凑上去，看着这人面色问：“累不累？”
秋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面色却有些疲倦。两人视线对上，秋栩望向身边人的眼神有些难言的复杂，霂白又拿出他一贯的假装看不见，脸上什么都没有显露出来。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往里走去。
“饭做好了……先吃吧，对了，洗澡水我也给你泡好了，你吃完可以直接去洗了”霂白跟在他身后道，跟个小媳妇似的。
秋栩闻言，质疑的看了他一眼。
霂白赶紧道：“我今天很小心的，没有把厨房炸了。”说完又扯了一下那个‘项圈’，补充道“有这个玩意看着，我哪敢搞破坏。”
吃饭的时候，霂白扒了几口自己做的菜，开始干呕，等从洗手间出来，他巴着门可怜兮兮辩解道：“是孕吐……”
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做的饭太难吃。
秋栩没有说话，就跟失去了味觉和嗅觉一般，硬生生将那盘菜就着米饭，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