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低血糖……没好好休息……”霂白模模糊糊的听着,身体就像是沁在一汪水中一般,懒洋洋的不想醒来。
“怀孕?”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是个温和好听的男声,惊诧的问:“你的?”
然后是秋栩,
声音明显要低沉很多“应该……是吧。”
接着,
是片刻的沉静,他只能听见医院走廊里隐约的吵嚷声音,像背景音一样嘈杂。
这时,之前的那个陌生男声又再次响起“那现在问题就有点复杂了,这可不止是一个人的事情了,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这一句,霂白立刻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一点都不敢动,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非常迫切的想。
“不能留。”秋栩道。
只一句,霂白浑身就像是忽然卸了力气,心里也冷了下来,只有一个念头,果然。他果然是这么想的,如果可以,霂白原本准备是一直要瞒着他的,可惜身体不争气先露出破绽来。
这句毫无感情的“不能留”在霂白耳朵里就像是宣布了死刑一般,他明明知道,或者说已经预测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亲耳听来心里的震动与难受,依然是无法控制的。
就像是,
被人生生扼住了呼吸,胸腔里憋的那一股气趁机到处乱窜,它钻入心里,将那里撑的酸胀生疼。
他恨不得放声大笑,笑自己太过痴傻,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把那点卑微的可能寄托到这人身上,用那百分之一的侥幸去祈求那一线的希望。
人心啊,
总是这么的多变,前一秒可以是铜墙铁壁,后一秒就可以脆弱的像是冒着酸腐的豆腐块,霂白以为自己这一辈经历了那么多事,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轻易的踏碎自己用了这么多年在心里筑起的那道堤坝,他甚至为此沾沾自喜,以为无所谓,就再也无所惧。
原来只要一句“不能留”就这样轻易的冲毁了这座“堤坝”,他甚至可以看见巨大的洋洋洪流漫过一切,将所有的一切都轻易的摧毁。
他以为的坚固,在这样摧枯拉朽的力量前,所表现的不堪一击,残酷到让人绝望。
“我走了。”那个人道。
“嗯”然后是秋栩的声音。
俩人应该是向外走了,声音越来越远。
“先不要告诉舅舅”
“放心,父亲那里有我。”
接着,霂白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睁开了眼睛,明明刚刚醒来,不知道为何眼眶依然酸涩无比。
走廊里,姜寻拉住秋栩道:“别送了,去病房看着吧,那位身份特殊为了安全,也没法安排其他人照顾,只能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秋栩点了点头。
姜寻忽然又道:“孩子……真的不打算留么?”
秋栩下意识想要去摸兜里的烟,却摸了个空,于是拿出空荡荡的手,无所适从的攥紧,然后摇了摇头:“最后看他的意思吧……毕竟孩子在他的肚子里。”
“行。”
姜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走之前道:“我以心理检测不合格需要治疗为由,帮你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工作的事情,你暂时不用担心。”
“嗯”
秋栩站在走廊里,看着姜寻走远,这才转身朝病房走去,走到了门口,明明手都握上了门把手,却又忽然放下。
他转过身,靠在墙上,微微仰头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之间明明只是隔了一扇门板,却各怀心思。一个躺着,闭目一片荒凉。一个站着,睁着眼,却又心事重重。
又检查了一次,霂白的身体基本没什么事,医生主要是强调了孕期注意事项,还贴心的给开了一个备注单子,俩人都只是点头应承,谁都没有听到心上去。
等回了家,
秋栩直接进了书房,霂白站在陌生的屋子里,有些茫然,最后坐在沙发上,盯着墙面上的画出神。
那副画画的很潦草,却依然被奉若珍宝似的框了起来,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霂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走过去,看着上面的署名“苏程赠秋栩”,还有一段小字“祝秋老虎,十八岁生日快乐”,霂白一路看过去,这才发现,不止是十八岁,每一岁都是一幅画。只是似乎年复一年画技一点长进都没有,画的也是些杂七杂八的玩意,有风景也有人物,更有一团颜色什么具体物象都没有的。
看得出受赠人很爱惜这些画,让这上面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沾染到。霂白忽然想起来当初b国派人来取过他的画,说是作为礼物,要拍进画面里去,霂白就随手选了几个让人送了去。后来都被这人一股脑又带了a国去,丢在了卧室角落,再也无人问津。
都是画,
命运却如此迥异。
霂白手指摸过画框,一寸一寸,十分认真。却被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要乱碰。”
他转身,
看见这人正皱眉站在自己身后,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霂白手指一缩,
背回了身后,转身若无其事的走到了一边“这么宝贝……谁送的?小情人?初恋?”
秋栩没有理会他,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两人回来这一路都没有再提及孩子的事情,像是刻意避讳一般。
“我饿了……”霂白道“饿的头晕,肚子疼。”
秋栩将水杯放下,看了他一眼,然后顺手打开了冰箱,开始往外取食材,霂白摇摇晃晃走进去,探头看了一眼。
然后伸出指头“我不吃那个”
秋栩完全不理他,照样将菜摆上了操作台,选择需要清洗的。机器人开始搭配食谱,霂白眼尖的看见这人选了一个孕期的选项。
他撇了一下嘴,忽然记起来了什么:“东西你送到了没有?”
秋栩将洗完的菜拿出来放在案板上,然后甩了甩指尖的水,这才道:“是舒意带你来b国的?”
霂白不作声。
秋栩接着道“她是在港口帮你清理霂东云的人时受的伤,对么?放心,她帮过我,再怎么着,我也会救她。”
霂白瞅着这人将自己最嫌弃的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入盘子里,手法很娴熟的模样,又看了一会儿,这才索然无味的回到了客厅去,用毯子将自己包成一团缩在沙发里。
不过片刻,就睡的呼呼。
睡梦中,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在动自己的脚,睁开朦胧的睡眼,就看见自己翘在沙发另一头的脚正在被毛茸茸的小狼崽用爪子抱在怀里舔着。
他坐了起来,发现那人早已摆好饭菜,一个人正坐在餐桌旁安静的吃着,他揉了揉眼睛道:“做好了,都不叫我……一个人吃独食,哼……”
然后爬起来走到了桌子边坐下,发现连自己的饭碗都没有,这才又折身去了厨房取了来,边舀边在心里吐槽道“小气鬼,死心眼,小兔崽子……”每一下都舀的十分用力。
尝了一口,
发现这人厨艺出乎意料的不错,不只是能吃,是非常可以。
“这个孩子……我要留下。”霂白道。
秋栩低头,夹了一块藕片,放在碗里没有说话,连神色中都没有任何表态。
“谁都不能伤害它,包括你。”霂白接着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它,让它平平安安的出生。”
秋栩终于开口:“恐怕你现在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霂白被这话噎了一下,确实,现在a国的特工在霂东云授意下到处找他,b国官方如果要是知道他在这里,定然也不会放过他,他现在是前有虎,后有狼,在哪里都不是绝对安全的。
“那也要怪你。”霂白抬头道。“是你让我在这个时候有了它,你别只撒种不管收的,做的爽的不带套的不是你么?”
小崽子放下碗,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但是耳根却藏不住的红了。
“我……吃饱了。”霂白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搁下筷子,讪讪道,然后起身拉在椅子走了,溜达回卧室去了。
秋栩还坐在原地,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用手腕揉了揉眉心,默默叹了口气。
霂白占的其实是主卧,所以秋栩的一应物品全部都在这间的柜子里和浴室中,东西零零碎碎的,不好搬,于是他索性就在主卧浴室洗了澡。
霂白躺在床上,装模做样的捧了本书,对着肚子道:“给你念首诗,听好了……”
诗念了三行,
眼神却已经在那扇明晃晃的玻璃门上来回转了三十趟。
终于,
他合上书走了过去敲了敲门,问:“医生今天给开的药,你回来放哪了?”
里面水声嘈杂,还有新闻播报的声音,霂白的问句里面显然没听见,于是他稍微一用力,就把门拧开了。
门露出一丝缝,灌入了风。那人浑身赤露的站在水下,靠在墙边,一手正握着下面,闭目仰着头,正在喘息,手中的东西看样子沉甸甸的已经抬头,一双被雾汽蒸的水润透了的眸子蓦然睁开,看见门口出现的脑袋,神色瞬变。
不等他说话,霂白的目光已经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停在他的手心,啧啧道:“躲什么啊,没见过还是怎么着?”
秋栩伸手,快速的拉出了一条浴巾裹上,几步走过来将这厚颜无耻的人抓住往浴室外推去。
“哎……哎”霂白被他拽着往外走,拉扯间他一低头就看见这人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横梗在右手腕之间,十分醒目。
白天这人一身衬衣严整端方,袖口都不带挽上去的,原来竟是因为这个,怕露出这道醒目又吓人的疤痕。
霂白记得月余前这人从a国走的时候,身上可没有这个,显然是这段时间新增的伤疤。
“你……你手上这是怎么回事?啊?”霂白挣脱开,一把抓住秋栩的手,抬头望着这人那双漆黑的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