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客
青州城外往西百里处有座大山,山上 有座寺庙,叫做渡厄寺,这座寺庙历史悠久,香火十分旺盛。久而久之,连这座山原本的名字都被人遗忘了,只唤这座山作渡厄山。
这山上常年香客不绝,寺里的和尚们也每日里为各位施主解疑答惑,脸上 的笑容平和而又慈悲。
不过今天似乎来了个不太一样的客人。
通往寺门的石阶上,来往的香客们纷纷侧目让道。只见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大的两人多高的包袱,正在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这包袱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就像是它成了精,自己长出来了两只脚一样。
门口的一个小沙弥见了,赶紧喊了自己的师兄来帮忙。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人们这才看清楚下面的人,顿时眼前一亮,原本的议论声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竟是一位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身形如竹一般瘦削挺拔,气质不凡。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最妙的是那一双充满了灵气的双眼,仿佛夏夜星天山雪,令人见之忘俗。
她先是双手合十向帮忙的和尚们行了一礼,待众人还礼之后,也不等人询问,便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
“多谢各位大师帮忙,小女子是来寻人的,想见一见贵寺的住持,可否劳烦哪位大师帮忙通报一声?”
其实并不是所有想见住持的人都能见到的,毕竟出家人讲究的是四大皆空,出离红尘,再说渡厄寺名声在外,每日来拜访的人不知凡几,若说每个人都见一见,那也的确是不现实的。
可看眼前这位表情肃穆,眼中诚恳焦急而又带着悲伤,一看就让人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众僧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有一僧人道:“还请施主到禅房稍候片刻,小僧这便去禀报方丈。”
“有劳。”
这女孩儿随着僧人去了禅房,不多时便被那个小沙弥带往山上走去往方丈处。
途径一处宽阔地方,只见中间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此时正满树金黄,树下有一个小和尚正在不疾不徐的扫落叶。
女孩儿本是随意地往那边看了一样,却突然站住不动,愣在了那里。
只见树下有一个小和尚,着一身白色僧袍,纤尘不染。方才远远看背影应是与女孩儿差不多年纪,如今走近了,才看清了,这是一位玉面僧人,虽还是少年模样,看气质却显得老成持重,眉眼间是佛看世人的慈悲怜悯,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觉得他平易近人。
前面带路的小沙弥不知为何只顾埋头苦走,还没有察觉到她停了下来,渐渐地走远了。
她就站在那里,抬手轻轻地摸搓着下巴,看那个小和尚低着头专注地扫地,她嘴唇微抿,就像突然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慵懒又漫不经心,眼神狡狞戏谑。忽而轻笑了一声,不再看他,重新循着小沙弥的方向走去。
不过没走几步,就看到那个带路的小沙弥疾步向她走回来,面带愧色,她看那小沙弥皱到一起的小脸,心中好笑,温声道:“怎么了小师父?”
小沙弥低着头,声音蚊子一样小:“我叫定禅,”他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心想阿弥陀佛,师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是这位施主姐姐实在是好看,到底要怎么样,又怎么能视为空呢?
他强自镇定,说道:“方才碰到师兄,要我拿香烛去前殿……”今日香客众多,所以他这个连经文都还没有背下几篇的小弟子才会出现在寺门口帮忙的,众位师兄都走不开,拿东西就只能他来了,可是看这位女施主如此着急,他现在走开会不会耽误了人家的事啊……
他一时又着急又愧疚,不知该怎么办,女孩儿看着有趣,故意使坏逗他:“是我给定禅师父添麻烦了,你且去忙吧……”面上却装作着急又强作微笑的样子来。
那定禅一看果然更不知如何是好了,急得出了一脑壳汗。女孩儿却得寸进尺,倒是快要把这小孩儿逗哭了。
万幸那扫地的小和尚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小师弟可怜兮兮的样子,走近问到:“定禅师弟,发生了何事?”
定禅仿佛见到了救星,也顾不得师父教的端庄持重了,连说带比划地把事情全交代了,那小和尚听罢便说可以由他去带路,谁知定禅反倒犹豫了,问到:“了渡师兄,你的病……”
话没说完就见对方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只管去忙。然后便向女孩儿打了个稽首,“施主请随我来。”
没走两步,了渡察觉对方并没有跟着他走,回头看,便对上了女孩儿的视线,他眉目如玉,温温和和地任其打量。
良久,听那女孩儿轻声说道:“有劳了渡师兄了。”了渡却并不言语,好像只当她这一声师兄是口误罢了。
这寺院落地甚广,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了住持所在的禅房。
待进了门,女孩儿站定,便看到屋里有一老一青年,她朝屋内的人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见过圆时住持。”
原本盘坐在蒲团上的人站了起来,向她打了个稽首,见她面色焦急悲戚,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这位女施主找老衲所谓何事?”
女孩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略略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这才将事情始末轻声道来。
原来她名为云柳,原本是闽州人氏,和父亲的至交好友之子订了娃娃亲。多年前闽州遭了天灾,闹饥荒,又有流匪作乱,两家人拼尽全力往外逃,最终只有他们两个孩子被几个家丁护着逃了出来,对方家中并没有什么亲戚,只她还有一个母亲的表姐在西边的凉州虞城,两个小孩子无依无靠的, 家丁便要带他们往凉州去,可哪知那些流匪如此恶毒 ,即便交出所有财物也不肯抬手放人,竟是一定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两个小孩子在逃命途中走散,她身边仅剩的一位家丁带着她奔走了大半年,才终于找到了她可以投靠的姨母,安定下来之后她曾多次央求姨母派人去找她的小未婚夫,可惜一直都找不到,直到十年前,终于从一猎户那里打听到些线索,那猎户说他当年在闹饥荒时曾进深山寻食物,却看到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在埋人,那老和尚手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他等人走后悄悄上前刨开了坟,看到里面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中年男人,肚子上有一个大口子。他扒了这男人的衣物并身上财物,带走换了东西。
不知是不是该道一声机缘巧合,若不是碰巧见了这身统一制式的护院制服,只怕她是永远也寻不到人了。
云柳说到这里不禁轻叹了口气,那圆时住持面色不变,了渡微微动容,他旁边的那个青年和尚却是面露讶异,悄悄看了一眼了渡,云柳心想这个大和尚该是猜到了她要找谁了。
她抿了口茶水,继续说道:“自从知道了这个线索,我便一直求人四处打听,一一辨认,可惜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青年和尚看她如此执着,不禁问到:“施主重情重义,可若是一直找不到……”,云柳苦笑一声,说:“不瞒师父,我唯一的亲人两个月前去世了,姨夫的生意一落千丈,也不愿意再养着我这个不愿意另嫁他人的累赘了,派人送我到这山脚下,也算是尽了最后的一点情分。”
云柳咽下一声哽咽,只说到:“这中原九州大大小小的寺庙我也差不多找遍了,若是这里再没有他,要么是他去了海外,要么便是不在人世了,如今已经没有人可以助我出海去寻人了,我便只当他是不在了,既然他不在了,”
她顿了顿,轻声说:“那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她话没说完,然而看她眼中的决然,也能看出她到底是何打算了。
佛渡世人,出家人慈悲为怀,那青年和尚见她如此执念,不由得开解到:“世人多为贪嗔痴妄所累,一物放下,万般自在,施主……”
云柳却摇头打断了他,说道“多谢这位师父好意,只是我身在红尘中,实在堪不破。”
她仔细从脖子里勾出一条红绳,只见那上面系着一个玉环,绿意盈盈。
“他名叫林瑾,这是当年两家定下的信物,本是一对,他身上应当还有一个一样的。算一算他今年也有一十六岁了,所以还请问各位师父,贵寺中可有与我描述相符之人?”
那青年和尚心中叹息,想到,寺中今年一十六岁的的确有,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也有不少,可即是从深山里捡的,又刚好一十六岁的,就没几个了,再加上身上有玉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了,仔细一看那女施主的玉的样子……
唉!也不用喊人来一一辨认了,这就只能是他的师弟,住持的关门弟子——了渡。
这是他俗家未过门的妻子找上门来了啊!
※※※※※※※※※※※※※※※※※※※※
哈喽~新人开坑,有人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