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下)

春潮 蓝莓芝士 0 2025-03-01 17:2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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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最後商柔和少年却吃个不停,吃得肚子都要胀起来。商柔虽然振作起来,但精神一直都很差,时常在作恶梦,根本吃不下东西,今天竟然是久违地吃得痛快。

临走之前,商柔把少年送到房门。少年刚刚踏出房门,商柔看着他年轻单薄的背影,突然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立即转身,有点兴奋却有点害羞地说道:「我的名字是方代月,方圆之方,代替之代,明月之月。」

下雨天对商柔而言是折磨。

他的身体看起来没有伤痕,但不止是之前被虐打的新伤断腿,以前在宫里留下来的旧患也是如影随形,膝盖的旧伤丶曾经几乎被夹断的十指丶打入冷宫时的一百大杖⋯⋯一场场酷刑早说烙印在骨子里,一旦下雨这些旧伤就会彻夜作痛。

商柔实在痛得睡不着,便一拐一拐地来到姚大夫居住的小院子里找他。

彼时正是清晨,正好是红英院鸣金收兵的时份,商柔也不曾料过姚大夫已经起来,他本来只打算碰个运气,没想到姚大夫正好在窗边喝茶,手里翻着一本极为残旧的医书。他平日待人接物也是淡淡的,但现在看着那本医书却像是老色鬼看见年轻的美人般目不转睛。

商柔在窗外站了许久,姚大夫还是没有发现,终於他抬手敲了敲窗户,姚大夫几乎是马上从木椅上跳起来。

「云湘你怎麽来了?」姚大夫从房里看着商柔,他只是在寝衣外披了一件外袍,长发也没有梳起来,只是懒洋洋地垂在腰际,双眉却是痛苦地紧蹙着。

「有点不舒服。」商柔现在痛得连十指都不能如常伸展了,双腿更是剧痛得彷佛随时要跪在地上。

姚大夫见商柔被病痛折磨得脸色发白,连忙放下手中的医书,打开房门道:「进来吧。」

房间里相当简陋,看诊区和起居处只以一道屏风相隔,隐约可见书桌一侧是书架,书架上放满医书。

姚大夫从屏风後绕出来,说道:「你先坐到床榻上吧。」

商柔坐在床榻上,姚大夫坐在对面,他问道:「是哪里不适?」

「全身的关节作痛。」

「你才那麽年轻⋯⋯」姚大夫转念一想,皱眉道:「以前你在你主人家里捱了不少打吧?」

大家都只道商柔以前是富家少爷的男宠,商柔也没有反驳。其实他们没有猜错,不过当时商柔侍候的不是一般的富家少爷而已。

正在此时,外面却突然有人敲门。

姚大夫探头往窗外一看,说道:「芳微姑娘请进吧。」

商柔很少跟红英院的人有来往,但他隐约记得自己见过这芳微好几遍。

芳微向商柔颔首,然後向姚大夫道:「大夫,上次我要你找的药,你找到了吗?」

「芳微姑娘,这毕竟是不太好,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姚大夫为难地说道。

「我不管,李少爷锺情於我,我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若是他的夫人这次生不下孩子,李少爷想必会以无出为由与她和离,到时候我就可以入门了。」芳微皱眉道。

「这几味药草合在一起无色无味,但若是李少爷不随身携带那个香囊⋯⋯」

「到时候我们再想他法吧。」芳微急急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找到?」

姚大夫叹道:「这乃大内秘药,我也是因为有一位前辈曾在太医院任职,所以才得知此药,但其药材实在难觅,姑娘再等等吧。」

芳微虽是嗔怒,但也没法拿姚大夫怎麽办,唯有悻悻然而去。

商柔坐在一旁,待芳微的身影远去,他才问道:「芳微想要一种可以让李夫人滑胎之药?」

「这药名唤落花,若是下得少就只是滑胎,若是下得多就是一尸两命。」姚大夫说道:「落花是由几种猛烈的药材混和而成,其份量必须精确无误,否则就不能达到无色无味来杀人於无形。」

商柔略一踌躇,他又问道:「可是芳微要害的是李夫人,李少爷带着香囊会有用吗?」

「李夫人现在已经有孕,若是由李少爷带着香囊,李夫人偶尔吸入少许,大约会在瓜熟蒂落之时一尸两命,但若是李夫人自已携带香囊,其毒性挥发得更快,恐怕有孕七月时就会病死。」

商柔彷佛想起什麽,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问道:「病发时的徵兆是什麽?」

「女子的**会不断出血,然後发起高热,久久不退,半个月左右就是一尸两命了。」

商柔全身发软,颤声道:「你说⋯⋯那是大内秘药?」

「後宫里尔虞我诈,众妃嫔为博君王恩宠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更别说当今圣上成功削藩,年纪轻轻便集大权於一身,又是绝色美貌,年少风流,这妃子们为了他的一笑恐怕也是争得头破血流—前阵子那位玉妃娘娘不是死了吗?听说还是被陛下最宠爱的芳菲公子害死的。」

商柔握紧身下的软垫,他只是问道:「无色无味⋯⋯若是藏在金锁里也可以,对吧?」

「香囊带在腰际,金锁挂在胸前,毒素直达心脏,所以以金锁藏毒的效用会更快。」姚大夫一怔,问道:「你有听说过落花?」

「我⋯⋯不知道。」商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一步步踉跄地往外走去,终究还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醒来时,商柔嗅到一股浓浓的药香,他睁开眼睛,只感到四肢舒服不少,他低下头来,看见肿胀的十指已经敷上药膏,疼得发紫的膝盖和大腿处也包裹着烫得温热的药草。

姚大夫正端着药壶,细细地为漆黑的药汁倒到碗里。他看见商柔醒来,便说道:「你以前的主人家里真的很残酷,几乎把你的双手都废了,怪不得你疼得晕倒过去。」

商柔其实不是疼得晕倒过去,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摇摇头道:「那里规矩森严,我又是不长记性的,便老是捱打。」

姚大夫把药碗递给商柔。商柔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汁已经放凉了,他一向不怕喝药,所以很快便把药都喝光了。

春雨绵绵,沙沙地敲打着窗扉,豆大的雨点在地板投下浅浅的阴影。

商柔有点疲累地靠在床边,微微垂下头来,乌发散落在胸前腰际,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他不想姚大夫深究自己的身世,便问道:「刚才你在看什麽书?」

姚大夫一听见商柔问起医书,立即就来劲了。他一边调整软枕让商柔靠得更舒服,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昨天我去书斋里,刚好老板买了一批旧书,里面有一本医书,里面记载的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古方,所以我便挑灯看了一整夜。」

商柔看着姚大夫难得像个小孩子般双眼发光,全然没有平日老成持重的模样,不禁笑起来,却藏不着脸容里的苦涩。

「你笑什麽?」姚大夫似乎发现自己的喜形於色,连忙一脸正经地说道。

「恭喜你找到了一本有趣的医书。」商柔眨眨眼睛。

姚大夫难得脸红,他立即转过话题道:「你那些旧伤得好好调养,春天总是在下雨,你还得吃不少苦呢。」

「你把药膏给我,免得我每次都来麻烦你。」商柔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交到姚大夫手里。

「我在红英院行医,金娘是每月有给我钱的,我从来都不收病人的钱。」姚大夫摇头道。

「这点钱是给你买药材的。」商柔侧头看了看放在案头上的医书,笑道:「你肯定你不想试试调制那本医书试提到的古方?」

往事如烟,早已不可追。

已经差不多七年了,那女子的身影早就模糊不清。

死者已矣,如果世间有轮回,那女子说不定已投胎长成垂髻童子,只望今生莫再生於帝王家。

自己也为了当年的轻狂而付出沉重的代价。现在永囚炼狱的自己,又能够为那个女子做些什麽?

每个人都注定抱着一点遗憾活下去。

就算心如刀割,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桃花不懂人心,年年花开花谢不曾歇息,正如人间的悲欢离合不曾少过。然而今年无知迎风绽放的桃花,怎麽会记得去年的落花?

人却不一样的。

此刻自以为只是浅浅的涟漪,或许将会酿成滔天巨浪。

一件事,可以记得一辈子,如同刺青,如同烙印,不能忘记,也不愿忘记。

只能埋藏在心底深处,假装已经灰飞湮灭,假装已经事过境迁。

然而记忆永不消亡。

或许终有一天,这些记忆会饮血重生,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而爆发,把一切的深爱燃烧殆尽。

春日的阳光总是带着雨丝纷纷,这被雨水清洗过的阳光是一年之中最纯净的。

花园已经苍翠盈盈,桃花展颜笑迎春风,黄莺在枝头上呼朋唤友,美好得彷佛严冬从未肆虐大地。

虽然方代月实在阮囊羞涩,但他有空都会来找商柔玩,二人在一起除了吃吃喝喝之外,就是漫无边际地聊天。

虽然商柔绝口不提往事,但方代月是个话唠,很快商柔就连他家门前长着两棵枣树,他家里有三个姐姐,而他爹常常瞒着他娘亲吃烤鸡,他娘亲喜欢穿黄衣服这些琐碎小事都知道了。

其实商柔也摸不清楚为什麽方代月总是来找自己,他花钱跟自己在一起,却又什麽事情都不干,永远都是聊天和吃东西。

某天当商柔起来时,他对着铜镜看了许久,深深地发现自己变胖了—谁叫方代月老是拿烤鸡过来当作是夜宵!

不过胖了点也好,总算回复些生气,其实这都称不上胖,商柔还没有入宫之前比起现在还要多肉一点,後来入宫之後要不是在哭个不停,要不是就是为了讨好牧晚馥而学习媚术,自是不能吃太多的。

今天的春雨缠缠绵绵至夜深,商柔又睡不着了。

不敢入梦,因为梦里都是往事。

那些曾经让他幸福美满的往事,一幕幕全都是那个男人的笑语盈盈,在无声地指责着自己背妻弃女的薄情。

是应该恨他的,还是无法恨他,也不懂得恨他,甚至庆幸自己与他已经分开,不用再亲自从他口中得到那个答案。

最恨的都是自己,为情所困,为了一人,负了所有人,至今执迷不悔。

现在最记得的,还是那个男人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在初雪红梅中笑着说「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然後温柔地抱着自己。

商柔曾以为,那一刻就是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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