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下)

春潮 蓝莓芝士 0 2025-03-01 17:2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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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商柔发现自己正躺在太华殿一旁的房间里。他认得当时合和公主就是在这里被诊断出有喜的消息。

人面不知何处去。

想起初识合和公主时她那羞涩的微笑,还有婚後那段短暂幸福的生活,商柔突然明白原来生死的距离是如此遥远,远得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无法再告诉合和公主。

陆萱正在一旁打瞌睡,他看见商柔醒来便说道:「太医说你是疲劳过度,得吃点东西才行。」

他转身命守候在一旁的太监端吃食过来。商柔见陆萱也是脸容憔悴,便说道:「最近也是辛苦你了。」

「我辛苦倒不是因为公主的事……」陆萱略一沉吟,他罕有地敛去满脸笑容。商柔见状便说道:「发生什麽事了?」

陆萱摇摇头不说话。他沉默了一阵子,又问道:「陛下的事,你打算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商柔摇头。

「出於禁卫军统领的立场,我希望你跟他尽快断了,陛下跟自己的姐夫纠缠不清终究是损害声誉,可是……」陆萱若有所思地看了商柔一眼,说道:「出於陆萱的立场,我希望……我希望……」

陆萱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只是沉默得更久,他最後还是摇头说道:「万般皆是命,由不得我们。」

「这句话不像是你的风格。」商柔勉强地微笑。他不是没有察觉,牧晚馥和陆萱虽是青梅竹马之情,但二人并不亲近。这不止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甚至牵连到帝皇和陆家的关系。当朝权贵的千金小姐几乎都嫁到宫里,只有陆家一直未有任何女儿入宫。

陆萱还有职务在身,他坐了一阵子便离开了。商柔吃了些宫女端来的膳食,然後便一拐一拐地打算回太华殿里继续守候合和公主,

艳阳高照,商柔想起太华殿里那些含混不清的诵经声,还有浓郁得令人窒息的檀香味,不知为何脚步就渐渐往太华殿外走去,直到他来到留云宫的宫门前,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来到此处。

牧晚馥身边的赵公公正好从宫门里出来。对於牧晚馥和商柔的关系,赵公公自是最了解的,所以他当然不敢对商柔有所怠慢,便行礼道:「老奴见过驸马爷。」

「陛下……在里面吗?」

「是的。」

「在忙吗?」

「陛下正在抚琴。」赵公公观言察色,见商柔压根儿就不是在看自己,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留云宫里的红砖宫殿,便说道:「驸马爷要进去吗?老奴可以为驸马爷通传一下。」

商柔一言不发,赵公公便当作商柔是默认了,便转身打算穿过圆拱宫门,商柔突然唤道:「赵公公!」

赵公公回身看着商柔。

商柔握紧拳头,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他知道他不该进去,明明是他要求断绝关系,他不能回去再向牧晚馥示好。

「驸马爷?」赵公公问了一句。

商柔恍若未闻地朝宫门外走去。

太阳很猛烈,晒得商柔几乎无法思考,膝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脑子里却全都是那个跟小雨一起度过的夏天……

无法抵抗。

如果在村子里,跟京城隔着千山万水也罢。

可是现在近在咫尺,商柔无法控制自己想去找牧晚馥的冲动。

好想见到他。

对於合和公主的愧疚之情过於沉重,本该把热烈的情感都压得粉碎,可是商柔想起合和公主临死前的话——

他已经被出卖过一遍,自己还要再次背叛他吗?

作为皇帝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理解这段关系的不容於世,可是他却从来不曾向自己诉说,而自己却因为懦弱和恐惧而离开他。

不,这些全都是藉口——道德也好,背叛也好,歉疚也好。

想见到他,热烈得在胸腔里来回叫嚣着的激情,在寻找着发泄的途径。道德的枷锁在激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想要爱他,也希望能够被他深爱。

除了他,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牧晚馥穿着一身白袍,正坐在地上抚琴。他的琴声一如既往地清越悦耳,当中似乎包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秋风吹拂着窗边的白纱,他的容颜蒙上一层浅浅的阴影。

「商柔,怎麽来了?」牧晚馥的指尖拂过琴弦,略略挑起秀眉。

商柔终於支撑不住,重重地跌跪在地上。牧晚馥的容颜使他想起合和公主。

他终究还是来了。

牧晚馥轻叹一口气,他放下古琴,来到商柔的面前,双手抱着他的肩膀,一言不发。

他的怀抱太陌生,因为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触碰;他的怀抱太熟悉,因为自己曾经在梦里无数遍拥抱过这副身躯。

安心的茉莉花香如同细碎的雨点般洒遍全身,拂去了秋日的炎热。

商柔在牧晚馥的怀中泣不成声,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

「晚馥,我到底应该到哪里去?公主府已经没有合和了……」商柔抓着牧晚馥的衣领,他的哭声并不动听,却足以撕碎这秋日黏稠的空气。

「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合和会死吗?」商柔喃喃自语地说道。

「她是病死的,并不是你的过错。」牧晚馥轻抚着商柔的背部。

「晚馥,到底哪里才是我的家?我本来有一个家的,可是现在这个家却消失了。」

牧晚馥安抚地把商柔拥入怀中,眼神却静静地望向紧闭的桃木门扉,他的眼神平静得叫人心寒。

「以後……我应该到哪里去?合和死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事……」

「商柔你说呢?」牧晚馥低头看着商柔,商柔满脸泪痕地抬头看着他。或许是因为隔着泪眼,眼前的男人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温柔,然而看起来却如此陌生。

商柔脱口而出地说道:「我……我想跟你在一起,就算只是当个太监也好,我想跟你在一起,要不然……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未经任何考虑,商柔叫出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他立即不安地低下头来。

只想跟他在一起。只要能够看着他,就算只是当他脚下的一抹湿泥,也是心甘情愿。

牧晚馥抬起柔荑在商柔的天灵盖上方,眼神渐渐变得极为深沉。如果商柔此刻看清牧晚馥的表情,他会发现自己从未认识过这男人。

侍候在远远一旁的赵公公看见牧晚馥那扬起来的手,顿时屏息静气。他侍候牧晚馥多年,当然明白陛下是准备收网了,而这时候自己最好装聋作哑。

谁都不会怀疑驸马是因为妻女去世受打击过度而自尽。

当牧晚馥的手要重重地触及商柔的天灵盖之际,商柔突然咳嗽起来,他轻轻推开牧晚馥,别过身说道:「对不起……最近……咳咳……忙着合和的丧事……有点感冒了。」

牧晚馥凝视着商柔,他不着痕迹地垂手轻轻地抚摸着商柔的头发,点头道:「朕明白的。」

商柔看着牧晚馥,他咳嗽得双眼发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不需要当太监。」牧晚馥的双手藏在锦袖里,他低声道:「本朝皇帝也曾在後宫里养过男宠,你若不嫌弃,就成为朕的妃嫔吧。」

商柔一怔,他没想到牧晚馥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或许他错愕更是因为牧晚馥可以毫不犹豫地提起「男宠」和「妃嫔」。

自己一直以来都尝试定义这段关系,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是牧晚馥的男宠妃嫔——原来,牧晚馥是这样想的?

商柔在意牧晚馥,也在意牧晚馥身边的女人。他知道柳月媚原是乐坊舞姬,牧晚馥擅琴而她擅舞。久而久之,柳月媚便经常出入帝皇寝宫,成了柳婕妤。

所以,自己跟柳月媚是一样的吗?或许因为自己男人,所以过程稍微有点曲折,但最终自己还是会成为後宫里的一件摆设。

这是自己一直渴求的吗?原来一直无法定义的关系,将会止步於帝皇和妃嫔的关系。可是,如果不是帝皇和妃嫔,牧晚馥和自己又可以什麽关系?自己在追求的,到底是什麽样的关系?

商柔隐约察觉有些事情严重地出错,但此时此刻,当他面对着牧晚馥那双柔软的眼眸,还有那使自己留恋的怀抱,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嗯?」牧晚馥上前,他的双手捧着商柔的脸颊,他的手非常冰冷,就算是在情事时,他的手依然冷冰冰的,完全无法感受到温度。

商柔被逼看着牧晚馥,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对这个男人说不——早在自己起行来到京城之前,自己已经坠进这个深渊里。

商柔踉踉跄跄地离开留云宫,宫墙内的桂花树早就开了,淡黄的花瓣铺满一地,随秋风而起舞,他一人瑟缩地抱着肩膀。牧晚馥的拥抱并没有带来温暖,反而使他愈发寒冷孤独。

此时,只看见太后坐着辇车正向商柔的方后走来。商柔看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宫女太监,一时之间竟然停下脚步,忘了站在留云宫门口的自己有多不适宜,牧晚馥和他的事早就传遍京城了。

太后的辇车经过商柔时稍稍停下来,商柔抬头惘然看着她,连问安都忘记了。风吹得他的头发凌乱,愈发显得脆弱不堪。

「你去见过陛下了?」太后问。

商柔点点头,他满脑都是空白。

太后抬头看着留云宫里已经开到荼靡的桃花树,淡淡地说道:「花无百日红,这个夏天也已经结束了。」

「明年还是⋯⋯会有夏天的。」

「可惜却已经不是同一朵桃花了。」太后问:「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商柔浑身一震,他这才想起,自己若是成为牧晚馥的妃嫔,这该如何向太后交代?

「你想回家吗?还是留在京城里?」

商柔看着太后,嘴唇颤抖着,他不想跟牧晚馥分开,他已经失去了合和公主,他不能再失去牧晚馥。

就算只是当後宫里的一朵平平无奇的花,都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就算不能天天相见,至少不要被千山万水分隔。

「我⋯⋯不知道。」商柔不敢回答,他匆匆地离开太后的辇车,往太华殿走去。

太后转头看着商柔单薄的身影,久久也没有说话。

商柔被赐予长住玉华宫,他渐渐明白,牧晚馥是真的打算把他长留在宫中,他不敢想像牧晚馥打算给予自己什麽样的位份。

丧期结束之际,闻萧伶也回到宫中——他乃是闻萧嫣的兄长,赐号骠骑大将军,当年牧晚馥浴血逼宫时少不了他的帮忙。

牧晚馥带领着浩浩荡荡的禁卫军,站在城门前迎接闻萧伶,商柔的身份还是驸马,所以便跟在他的身边。陆萱站在另一边,不时关心地看着商柔,商柔却只是呆呆地看着牧晚馥,眼神中不带着任何情感,彷佛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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