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上)
十七
南宫雪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闻萧嫣也是跟他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自己不过是个误打误撞之下救了这注定翱翔在九天之上的真龙天子的凡人,能够得他关注己是三生有幸,自己却无耻地要求更多,甚至痴心妄想着白发齐眉,天长地久。
「商柔?」商柔只是在胡思乱想,丝毫没有发现床帐己经被打开,牧晚馥正蹙眉看着自己。
商柔连忙把手帕藏起来,他刚才把手帕紧紧地握在手里,生怕牧晚馥早己经看见。牧晚馥却似乎没有留意,只是以指腹拭去商柔的泪水,轻声道:「怎麽哭了?」
牧晚馥这一说,商柔才发现脸上一片潮湿,他却没有回答牧晚馥。
「是我冷落你了?」牧晚馥亲了亲商柔脸颊上的泪水。
商柔抽着鼻子摇头,牧晚馥伸手把他的头发理好,眼神又带着那几乎使商柔溺毙的温柔,他晃了晃手中的药瓶,轻声道:「我见你总是在捶腰,便拿了药膏来给你舒缓一下,你躺下来。」
过份纵欲的确使商柔身体不适,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然而牧晚馥己经看穿一切,自己整个人根本都躲不过他的掌心。
「乖,我给你敷药。」牧晚馥见商柔还在发呆,便笑着催促。
商柔躺下来,牧晚馥掀起他的衣服,认真地为他的腰肢敷药。商柔想起合和公主也时常为自己敷药,内心更为歉疚,自己这背叛妻子的男人,到底有什麽资格要求牧晚馥的全心全意?
「晚馥⋯⋯」商柔闷在枕头里。
「疼痛吗?」牧晚馥关切地说。
商柔转头看着牧晚馥,牧晚馥偏头看着他,捏了捏他的下巴,轻笑道:「再哭就成花脸猫了。」
「你为什麽喜欢我?」商柔冲口而出地问。
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获得牧晚馥的爱惜?
牧晚馥含笑看着商柔,丝毫没有不耐,他说道:「那你为什麽喜欢我?」
商柔哑口无言,是因为牧晚馥权倾天下吗?是因为他的绝色美貌吗?是因为他的温柔体贴吗?
牧晚馥当然是很好的,但为什麽自己为什麽非他不可,喜欢得不能自拔呢?光是这些外在条件,似乎不足以解释这份喜爱。
商柔思考着,牧晚馥己经为他敷过药,他净手之後就吹灭蜡烛,抱着商柔躺在床上,顺手合上床帐。
周遭一片黑暗,商柔的思维却依然活跃,他终於想到该如何回应—牧晚馥如此温柔美好,自己喜爱他是顺利成章的,但他为何要喜欢身无长处的自己呢?
然而当商柔抬头想问牧晚馥时,却看见佳人早就沉沉入睡,他的美眸轻闭,发出均匀的呼吸。
罢了,牧晚馥那麽忙碌,自己不要再拿这种问题烦扰他了。商柔钻进牧晚馥的怀中,心里有点苦涩地想,这样的日子,能过几天就几天吧。
翌日,牧晚馥前往早朝之後,商柔也披上外袍离开。他回到公主府後便在寝室的屏风後解下衣服,却发现本来塞到衣襟里的丝帕竟然不见了—他当然对於闻萧嫣的贴身衣物毫无兴趣,也明白留着这手帕只会让自己更难过,所以他本就想把丝帕放回原处便离开,但匆忙离开留云宫时却彻底忘了这件事。
商柔心想,难道是自己在回来路上把丝帕丢失?可是那可是塞在外袍里的衣服⋯⋯
他没有多想,只道是自己无意中遗落在某处而己。
之後,商柔有空便要合和公主教会他下棋。合和公主最近总是不适,太医也来为她请过几次脉,也不知道她为什麽会常常作呕恶心,只开了些宁神静气的药方,又说女子首次怀孕都格外困难。
除此之外,商柔甚至还特地钻研几本棋谱—就算不能辅助牧晚馥解决国家大事,至少也要像他的妃嫔般知情识趣。
不久之後,二人又在铜雀宫里幽会。这次商柔却坚持要跟牧晚馥下棋,牧晚馥也不拂逆商柔的心意,便从木柜里找出尘封已久的棋盘。
二人在窗边下了几场棋,商柔知道牧晚馥棋艺精湛,心里格外紧张,竟然把规则忘了大半,却不敢去问牧晚馥,只能凭着印象在棋局行走。
窗外春雨缠绵,商柔竟然接连赢了几场棋,他抬头见牧晚馥一身简单的青袍,半掩的衣襟下白玉似的肌肤,他黛眉舒展,薄薄的朱唇浅浅带笑,蝶翼似的睫毛温柔地颤动着,几缕柔软的发丝垂落在额前,随着他的呼吸而飘动着。
商柔低头看着自己又胜利,突然站起来僵硬地说道:「我不玩了。」
牧晚馥也不恼,只是握着商柔略显粗糙的手,抚挲着他的掌心,轻笑道:「谁惹恼你了?」
「我明明连基本的规则都弄错了,你为什麽不提醒我,甚至还刻意败给我?」商柔知道自己不占理,却还是甩开牧晚馥的手,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指责他。
「下棋就是图个乐趣而已,不需要太在意规则。」牧晚馥站起来,轻轻地把他拉到自己怀中,低声道:「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免得伤了你的身体,你体内的馀毒还没有完全去除呢。」
商柔别扭地不说话,错的都是自己,牧晚馥却从来不会动气。
根本不一样,为什麽南宫雪和牧晚後下棋时可以如此如胶似漆,然而自己却需要牧晚馥的迁就呢?他也很希望可以成为牧晚馥的知心人啊。
「皇后?」牧晚馥诧异地看着商柔,商柔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把想法说出来了。
「我跟皇后常常下棋是因为要是不下棋,我跟她之间实在没什麽话题。」牧晚馥莞薾。
「真的吗?」商柔还傻傻地问。
牧晚馥弯身看着商柔,失笑道:「皇宫里的醋全都被你吃掉了。」
商柔转身看着雨丝擦过雪白的窗纸,依然闷闷不乐,牧晚馥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晚馥⋯⋯」商柔靠在牧晚馥的肩膀上,低声道:「我这麽没用,又不是女人,不能给你生孩子,你总有一天会忘掉我的。」
「哪里听来的傻话?」牧晚馥弹了弹商柔的额头。
牧晚馥见商柔还是愁眉不展,便揽着商柔的肩膀,然後推开窗户,他低声道:「商柔,你看看外面的莲花。」
商柔抬头,池塘被雨水敲打着,一朵朵莲花绽放在池水之中。
「莲花虽然很漂亮,但要是没有莲叶下的根茎也会枯萎的。古人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但若是没有淤泥里的养份滋润根茎,莲花是不会绽放的。你明白吗?」
商柔转头看着牧晚馥,牧晚馥琥珀色的水眸里都是说不尽的温柔缱绻。商柔的脸色突然火烧似地红起来,然後躲进牧晚馥的怀中。
牧晚馥抚摸着商柔的头发,静静地看着那在雨中依然绽放的莲花。
雨声不止,薄雾里深锁着的是秘密的爱恋。
合和公主的身体愈来愈不舒服,一天总有大部份时间是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总是不喜欢出门,待在公主府却又是闷闷不乐。南宫雪听说这件事,便叫合和公主到梅影宫里坐坐。
商柔也想要她到皇宫里散心,毕竟他是男人,总不及曾经生过孩子的南宫雪懂得合和公主的心情。
梅雨季节,天天都在下雨,雨水如同瀑布般哇啦哇啦地从屋檐里倾泻下来。合和公主小心翼翼地扶着腰肢,商柔撑伞跟在她的身边,跟随着她缓慢的步伐,身後跟随着一大群宫女太监。
走到一半时,合和公主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屋脊上的金龙衔珠。商柔柔声问:「怎麽了?」
「商柔,我们回去吧。」合和公主握着商柔的手。
商柔见梅影宫就在前方,便说道:「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呢。」
「皇后娘娘怀胎时没有我发福得那麽严重。」合和公主闷闷地说,她吃得很多,商柔也是由得她去,没想到现在她反而自卑了。
南宫雪已经生了一对子女,却还是弱柳扶风,姿容柔美,怪不得合和公主会感到胆怯。
「没有,还是很漂亮。」商柔握紧合和公主的掌心,笑道:「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何必太在意皇后娘娘的外貌。」
「商柔⋯⋯」合和公主扁起嘴来。
「既然妳如此羡慕皇后娘娘,那去问皇后娘娘是如何才能如此纤瘦,好不好?」商柔伸袖拭去合和公主脸上的雨水。
来到梅影宫里,南宫雪丶闻萧嫣和柳月媚正在一同作绣工,她们都很高兴地迎接合和公主,合和公主很快就笑逐颜开,跟一众女眷吱吱喳喳地说成一团。
商柔松了口气,南宫雪悄悄地向他投来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商柔不禁笑起来,看来南宫雪也很明白他的心情。然而他却不自觉想像,当南宫雪怀孕受苦时,牧晚馥是不是也温柔以待,细心呵护?
他心中一凉,自己怎麽又妒忌南宫雪?不是早就跟自己说过千百遍,自己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不应该抱有不该有的幻想吗?
正在此时,外面通传说牧晚馥来了。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锦袍,袖口绣着暗红色蔷薇花纹,看起来高贵端庄。外面风雨交加,雨丝沾湿他的发梢,愈发显得他那双秋水盈盈的桃花眼甜得几乎挤出蜜糖来。
众人行了礼,牧晚馥笑着向商柔和合和公主打招呼。他对商柔的态度亲切客气,彷佛他们就是最平凡的姻亲关系。商柔勉强回应了,不敢接触对方的眼神。
牧晚馥和合和公主闲聊几句,合和公主抱怨道:「我总是感觉很不舒服。」
「谁家妇人怀孕时是舒服的?」牧晚馥瞥了商柔一眼,美眸里似笑非笑,说道:「商柔你该好好体贴合和,莫让她受委屈了,朕就只有这位姐姐,一向是当作妹妹般宠爱的。」
合和公主连忙道:「商柔待我很好,陛下您不要怪责他。」
「有了夫君,现在倒是嫌弃朕多管闲事了。」牧晚馥笑吟吟的,他向赵公公说道:「给合和准备一些助她调养的药材,让太医多去公主府把脉。」
商柔想起上次在公主府看见总管在检查药材,不由自主看着牧晚馥和合和公主,当弟弟的温柔恭敬,当姐姐的幸福烂漫,实在看不出什麽不妥当。
赵公公领命,南宫雪担心地向牧晚馥说道:「田太医说合和这一胎不太稳定。」
「这天气着实容易使人不适。」牧晚馥望向窗外的滂沱大雨。
商柔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露出端倪。他不明白,这里满室都是跟他和牧晚馥有关的女眷,而牧晚馥跟自己姐姐的丈夫私下偷情,不但有违伦理道德,也背叛了他的妻子,为什麽他还可以跟南宫雪闲话家常?他不会害怕被南宫雪和合和公主揭穿吗?
不同於牧晚馥的神色如常,商柔早就汗流浃背,生怕一个过於暧昧的眼神就会把他心底深处的秘密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