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
.第六章.
隔天是周日,气温照样低下,不过天空倒是湛蓝。
前几天连着刮风,香山的红叶提前一周掉得稀稀落落的,这会儿去一定只见着人头见不到一片红。燕山那儿倒是景色巍峨壮丽,不过都是些风口子,爬长城简直受罪。所以阮晋文最后决定带着时少卿只在北京城里转。
说是转还真是开着车转圈,也不跑远,就二环顺着开。这个门那个楼的偶尔给时少卿提上一句。
时少卿不是北京人,他是大学那会儿才考到了北京,读的北大。后来他在学校里成绩突出,又被作为交换生送去了美国,在美国完成本科学业后就又读了研究生,这才留在了那里。
他在北京的时间不长,统共加起来也才两年半,那个时候光读书都嫌时间不够,哪有那个闲情逸致了解北京的风景民俗啊。所以这次回来,他还真是把北京一行算成了一次旅行。是实打实那种要买个门票下来走动的,不是现在这样车游北京城。
“你今天就准备让我坐一天车了?”绕着二环走了第二圈后,时少卿忍不住问了句。
“要不然呢?你想上哪啊?”
阮晋文是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他原本还以为时少卿嘴里的随便逛逛就是去几个商业区逛逛吃个饭,晚上约着一伙人喝酒泡夜店呢,没想到时少卿是让他带着逛景点。
要说北京这些景点他倒是都去过,不过那些都是十六岁之前跟着学校春游秋游去的。你让他现在带着,他还真不怎么乐意,他心里觉得这事特傻,不高端,丢份儿。主要是这些景点全是人,故宫进去一次还得安检。他是谁啊?时刻讲究体面的阮少爷阮公子啊,让他和别的游客一样两手一摊一伸让人上下拿个探测器照个遍,他能乐意才怪。
“你不带我去故宫也行,好歹咱们下车走走啊!”时少卿多少猜到这位少爷开始犯公举病了,直接提议。
“外头怪冷的,北京气候干,风一吹,一会儿脸上就能起褶子。”阮晋文边开车边试图说服时少卿,“我一会儿再给你转去奥体那逛一圈吧。”
说完他把了把方向盘,从直道一个急变驶入右拐道后准备往北面开去。
时少卿眼皮一跳,默了几秒后拿出电话,“喂,是我,少卿,下午出来逛逛吧,我北京都没怎么玩过,我们一起走走。”
“你给谁打电话呢?”
“简白。”
“……”
半小时后,前门大街。
这地方以前是北京城最著名的商业街之一,老字号的店铺左右排开,鳞次栉比。街上整日人头攒动,很是繁华。曾经的永美全国第一家店就在这街上,从单个门面的小供货社开始发展,后来竟然做成了全国最大的电器零售百货店,非常传奇。
现如今的前门大街也著名,也热闹,不过更多的是作为一道风景,一处景点。来逛的本地人少,大都是像时少卿和简白那样从全球各地来北京旅游和办理商务的人士。
大街最北端是正阳门,砖石砌成的壁垒,飞翘的重檐歇山顶,看上去庄严威武矗立在那,和个侍卫守护着紫禁城一样。但是这楼翻新过,外头呢围上了铁栅栏,平时开放不定时,晚上的时候才会亮灯,于是白天只显了灰不灰彩不彩的色调,倒是仍旧壮观,让人途生一种王权在上的肃穆感。
时少卿在美国待久了,也有那种鲜活的生活情调,为了配合此时此景他不知从哪里掏了包大前门香烟出来,给简白发了一根,又给阮晋文发了一根。
奇怪的是,以前从不抽烟的简白这次收得挺快,倒是阮晋文,一看那烟的外壳,一脸的嫌弃,连手都不屑抬一下,直接给拒了。
时少卿对着简白一笑,揶揄,“这人又犯病了,别理他。”他边说边拿了火机给简白点烟。
简白没出声,衔着烟等着时少卿给自己点燃。火光随着风在指间跳跃了几秒,他配合着深吸了一下,缓缓吐出了一圈烟雾。然后才侧过头,微翘着嘴角看阮晋文。这一眼直把阮晋文看的血液翻涌,心潮澎湃。
简白今天穿的是件黑色半高领的薄羊绒套衫,外头配了件同是羊绒的驼色大衣,头发往后梳成背头,露了饱满干净的额头出来,看过去简直就是禁欲系的成熟美男。其实从简白刚才接烟的那一瞬起,阮晋文就有些看愣了,还是那句话,他的白儿怎么能帅的那么没天理!
“这地方你都来过了,帮我和少卿哥拍一张合照吧。”简白对着阮晋文说了句,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阮晋文一听合照竟然不带上自己,也不接手机了,直接亮了亮自己那台,揪了个路人让人帮忙拍照。自己则三两步蹿到这两男人中间,抬了手臂往简白肩上一搭,说,“咱们仨难得碰一次面,离上一次算着都快五年了,这必须得一起来。”
三人条型都好,气质、颜、身高在街上一站就是拔尖的那类人,也就合了几张影的功夫,边上就有些小姑娘驻足围观了,边围观还边窃窃私语,想都知道在讨论三个人各自的样貌。
简白和时少卿对这些都不怎么关心,也就阮晋文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见人多了,他还来了劲,站在那里端着脸各种耍帅。
离开正阳门,三人又往南逛了一大圈。正好发现片美食广场。以前前门大街的美食就多,过年的时候这里时常有庙会,好吃好玩的数不胜数。那时候卖的是正宗的北京小吃、零嘴,不像现在,大杂烩一锅端,看着店多,但东西变来变去也就那几样,说好吃称不上,说难吃又可以裹腹。
阮晋文想到什么,来了兴致,“走,带你们去吃最好吃的羊肉。”
这季节就是开始滋补的季节,天气冷,吃上一口羊肉能浑身热坦。北京人以前有入冬吃烧羊肉的习惯,可惜烧羊肉做起来工序复杂,调制的酱有特定的讲究,所以现在留下的能吃到味儿十足正宗的店面不多。
前门有一家月盛斋,两百多年的历史,名副其实的老店,烧羊肉和酱牛肉最为拿手,尤其那烧羊肉做的肉酥味香,完全没有膻味。擦着门口,吃客们就能闻到那股子酱香味了。
阮晋文要带着他们去的就是那家。
三个人在二楼要了间包间,阮晋文又点了一桌子招牌菜。等着服务生上菜的间隙,时少卿找了个话题把话聊了开来。
“晋文,上次听你说有个百亿的生意在做,说来听听啊。”
阮晋文给他们每人调了碗面茶,等茶化开了往两人面前一放,让他们趁热喝,之后就着时少卿的话回道:“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你手上随便一笔交易就有可能是百亿量级的,我这些不足挂齿。”
可能突然想到简白还在身边,他想让简白看到如今自己的变化,也让他看到自己的能耐,喝了口面茶后,自己接了自己的话,“就是个商业地产的项目,正阳要在京津冀开旗舰店,我想和他们合作。他们这次的投入很大,几处算下来也就百亿了。”
说完一双眼往简白那不住地瞟了过去。
简白正端着茶碗专心致志地喝茶呢,这会儿别说眼神扫过来看他了,就是面上的表情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加上他原本就高冷的气质,这会儿说漠视都能算得上。
阮晋文突然心里一凉,偃旗息鼓,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了,就在那盯着简白看,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我们晋文这是变个人了?突然觉得成熟了,有担当了。”还是时少卿打破僵局,在那开始恭维起这位少爷,其实他们几个认识阮晋文的都熟悉他,这人就喜欢顺毛、听好话。
不过是人都喜欢听好话的,这也算不得是个毛病,就是阮晋文显得太明了,以前就是,你要当着他的面说他一丁点的不好,他能用十句话咬死你,不过那人里不包括简白。
服务生敲了门进来,一盘盘的菜往他们跟前的桌上摆,又把给他们烫的酒开了瓶,分杯子倒好后才退了出去。
简白这次倒是先拿了个酒杯子起来,对着时少卿说,“他以前就挺有抱负的,就是被家里压着,其实我还觉得他比我们都有本事。”
这话从头到尾都没提阮晋文一个字,但是房间里就三人,谁都知道简白在说谁。
那个被说的也就一秒,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同时拿起个杯子,说,“还是BEN懂我,我以前哪是不靠谱啊,我是被压制在那没法大显身手。孙悟空知道吗?太能了就被压在了五指山下。”
阮晋文把自己都夸成孙悟空了,还一顿眉飞色舞,没等时少卿拿酒杯,自己第一杯就灌下去了,这还真是一顺毛就乐到了天上的性格。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回头一起看着这一位掉入凡间的孙悟空,等着看他还能整出些什么话来。
他连着三杯下肚,开始说起自己这一次大战阮氏那一群老人的事迹。其实不需要阮晋文证明些什么,他们都是大学里的同学,校友,对他真实的实力都了解。
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华人学生都有自己的圈子,家里有钱又有权的就又划了个小圈子。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阮晋文,不是因为他贪玩,而是因为他对资本的运控能力。他胆子大,脑子灵活,出手又准,金钱在他手里往往能生成的金钱更多,也因此,后来他们几个全都让他帮忙理财了。
这种金融的头脑其实也是需要靠一点天赋的,不是努力一下就能有先知的能力。阮晋文就是能啊,他的本事别人不说,时少卿是最了解的,他当年在华尔街实习,雷曼兄弟一夜之间倒台,要不是阮晋文恶作剧把他电脑里所有客户的产品估清,给他赌了指数大跌,他后来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成绩。
***
吃羊肉配的是黄酒,黄酒后劲大阮晋文接连几杯下去,开始语无伦次。拉着时少卿的手肘就掀袖子。
“你还戴着呢?”嘴上囫囵说着,“你都赚那么多了,怎么还戴着我送的破表。”
时少卿把自己的手往回一抽,翻了袖子下来,仍旧盖住了自己的手腕,在那一个劲的笑。
简白见状凑过去,“呦,你还真戴着?我刚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
“晋文不是老说劳力士是硬通货嘛,我戴着防身,还别说,好几次全球股市大起大落,该买的该跑的全被我踏准了。”
“真他妈那么神啊?”这次说话的换成了阮晋文,他给自己夹了片酱牛肉,又给简白和时少卿各自夹了一块,在那随口问一句。
时少卿点了点头,表情挺认真挺严肃。
“那下次我也戴。”
阮晋文曾经在读书时赚的第一桶金就给这两人以及自己各自买了块劳力士,挑的机芯的号还刻意对着他们仨的学号。买的时候也没多想,就是听说过劳力士是硬通货,在亚非拉一些地区知名度远比那些顶级大牌的手表来得高,那些当战地记者的都人手一块用来保命,所以就入手了。
他也不知道打哪听来的,这都能信。另外,他以前年轻时就喜欢当土豪,觉得戴大金链子特牛气,所以买的东西都是和“土豪”沾边的。也不能怪他,这孩子其实家里的教育完全贵族化,他就是叛逆,要和家里对着来。幸好后来正回来了,否则像简白这类讲究品味的也不可能和他成为朋友。
三个人聊到了当年话题还真是有些收不住,也因此一顿饭吃得时间有些长。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又说到了他们阮氏,阮晋文趁着酒劲一个劲的邀请简白来帮自己的忙,这次可能大家聊了过去,有些感慨,简白没有把拒绝的话说死,倒是和他说自己没法全职帮他。
不过也好,只要简白不拒绝,哪怕只是看个报表,阮晋文也能高兴半天。
走得时候因为喝了酒,阮晋文打了电话让家里司机来接人。
简白又在月盛斋打包带走了一份烧羊肉。考虑到自己已经搬去余光那住了,不想让人知道这事,简白和时少卿打了招呼就先离开了。
等阮晋文再过来接人,见着的只有时少卿一个人站在月盛斋那块金字招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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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三个人见了面,也回忆了一下以前。阮晋文太能装了,佩服他
写这章的时候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去北京,零下十度,和个女朋友在一起,她才分手,有些无聊,跟着我出差,我还有个哥们也在北京出差,我们仨人就约了一起去了天坛还去了前门。我在前门给那女友买了红螺的糖葫芦,那哥们请我们两吃了顿老字号的驴肉火烧,那个时候你们的作者真的是无忧无虑啊。现如今大家各奔东西,各有生活也各有烦恼。好吃的驴肉火烧也都拆得再找不到门面了。想想,一时还挺感慨的。
感叹时光,也怀念那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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