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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

番外一《自杀独白》

谋杀始于夏日 它似蜜 0 2025-03-01 12:3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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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我想自杀,这个想法从我十八岁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但我知道我大约还要再活十年才够。

No.2

关于死这件事,我当然是经验丰富的。我熟悉它的过程也不复杂,大概十岁的时候,在养我的姑母病死前,许多人围在那里,我被允许单独说上五分钟的话。我知道了我母亲死亡的方式,也许下了一个愿望,对自己发誓要不惜性命实现它。

第三种死法是在我十八岁见到的。养父、养母,一个十五岁的弟弟和一个七岁的妹妹,被割掉舌头躺在地板上。地板上涂满了血。拔舌?黑道对说谎者的刑罚我有了解,可他们不是说谎的人。

不对,养父确实说了谎,就在两小时之前,我在自由が丘的Hanako蛋糕店排队的时候,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是他接的,他说得很急,要我取完弟弟的生日蛋糕,去到东武百货商店的一家裁缝铺帮他取新做的西装回来。

那是他常去的铺子,不用把店名说全我就可以明白,我的毕业礼服也是在那里制作的。从目黑跑到池袋,店员认识我,可是没有他的西装。

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我想起他的电话挂得很急,也想起姑母死前说到的江口组。我没有见过他们,可他们找得到我。

如果这时候回家,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报警?警察说好的马上处理。但我还是没有立即坐电车回家,我怕得只能走来走去,天黑了,池袋很热闹,游戏厅前有樱花开放。我知道,这相当于是逃跑了。

现在我又回来。

警察等我等到半夜,在家门口拦住我,和善地问我,想清楚要不要进去。我当然要进去,然后我看见死去的他们,他们周围画着白线所以我不能靠近。

血腥已经闻不到了,人都是僵死的,乱糟糟地蜷在地上,父亲抱着母亲,弟弟抱着花子,是的,我的妹妹就叫做“花子”,这是她的八岁生日,所以我翘掉社团活动,放学去买了Hanako的早春限定礼盒。我买到了店里剩下的倒数第二盒,一共八块,有父亲和弟弟喜欢的水果三明治、母亲喜欢的榛果蒙布朗,还有花子喜欢的开心果慕斯。

被警察带去警局之前,我把盒子放在桌上。桌子摆得很满,寿喜锅和酱油蛋汁拌饭已经准备好了,凉过之后,表面有液体凝固的光泽。

他们一定等了我很久。

No.3

家里的电话有故障,总是自动免提,江口组极有可能听过我的声音,于是我用铁钩划坏了自己声带。其实还可以发声,但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没有人想得到这是一个人在试图说话。幸好要用到嗓子的考试已经全部结束了,所以这不会影响我的升学,唯一可惜的是,无法在毕业典礼上重唱校歌。

养父留给我的礼服十分合身,铁灰色外套,深蓝色细领带,我穿着它们和最尊敬的化学老师合影,他还穿着上课用的白大褂,镜头放下,拍拍我的肩膀,他竟哭了。

“恒,”他说,“要加油啊。”

“老师会一直支持你的,需要帮助,回来找我。”他流下更多眼泪。

我想他只是陪太太看了太多电视剧。

典礼结束之后我要赶去打工,一个二年级女生在校门口拦住我,应该是化了妆,或者是她也要哭了,总之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她叫我“香取学长”,垂着脸问我,能不能把第二颗纽扣给她。

我知道这其中的含义,纽扣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虽然礼服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扯下纽扣,递给她,她捏得指甲泛白,表情很开心,说那些流言蜚语她全都不信,还说明年要去东大找我。

但我知道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No.4

我留给自己学习的时间不多,确切地说,是我自己缺乏活着的耐心,所以不想耽搁。但必须要承认,我的大学生活非常充实快乐。

我做了个实用程序,它能帮我进行一般的会话,我也交了几个很好的朋友,其中一个叫做安藤润一郎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呆瓜,但我们关系最亲近。值得一提的是,他教会我打网球,我因为这项运动长高了一大截。

我修够了学分,学到了我以后要用到的东西,比他提早三个学期上研究生。搬离本科生公寓的那天,他和女友一起和我送行,说毕业后的婚礼我一定要参加。

那你们要抓紧。我这样想。

No.5

有什么在召唤我。一直,始终,每一秒。

决定去死已经很艰难,没想到忍住不死也十分不易。

No.6

我没有参加安藤的婚礼,但在电视上看到了我的笨蛋弟弟。

是亲生的那个。他和我有着类似的脸,我记得他从小时候就被当作女孩来养,见过几面,他好像不认识我。至于后来,我觉得他一定是死了。

但他在电视上出现,刚刚作为那家军火集团的代表,打赢了那场沸沸扬扬的官司,在法院门口被记者追拍。他有些憔悴,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贵气,不是他的衣装,也不是他坐进的那辆豪华轿车,是他这个人。

事实上我之前就听说过他,这个集团的年轻二把手,这家老大也和江口组有些联系。但我只知道他姓邱。

我不打算去找他。我是凤凰,江口组已经渐渐离不开我,虽然病情有加重的迹象,每每接触那些药品,我的身体也都会产生剧烈不良反应,但这都在我的预估范围之内,甚至可以说,都是按我的部就我的班,我想我的时间足够。

No.7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时间是不够的。我们还是碰了面。

他用两支枪,上来就杀了我雇来保护我的三个人,我用吊钩把自己固定在天台的短檐下,听他和他的老大争吵。

吵得想必很痛苦,他哭着,好像快崩溃了似的,叫那个人“兄上”。

哭声果真很难听,任何人都是这样。

No.8

我躲起来只是为了晾一晾他们,看看他们合作的诚意,没想到我这位弟弟真的是笨蛋,他们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东京。

我真是想骂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病死,必须自己出发了。没想到栽了跟头,又没想到是他们救了我。

看来笨蛋也有聪明之处。

No.9

草原风景好美。

死在这里是不是也不错?

就是事情还没有做完。

No.10

我看得出来,我弟弟一口一口叫着的那位“兄上”并不是个笨蛋,只是喜欢装糊涂,我也看出来他们的关系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太神奇了吧。世界上还有“恋爱”这种东西存在。它造成冲突,却万万不是因为恨。我险些忘了。

No.11

要不是那个和我一样不说话的男孩,我连世界上还存在“友谊”都要忘了。毕竟安藤去年年底已经有了孩子,我不想再去打扰连累他们。

这男孩和安藤不同,从他平时的表现来看,他没有任何可能性去弄懂安藤和我一起研究的那些东西。但他也有些异于常人的可取之处,他是向导,能带人出入那片蒙骗了我的浓雾,他被称作“萨满”。

我不了解当地人的宗教,只是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点神经,对他的好奇,也仅限于在凑巧路过议论现场的时候听上几耳朵。谁知道他对我倒是格外好奇,总是远远地偷偷看我,有一次我在石头上睡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生物钟失效,醒来发现他站在我旁边,还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

确切地说是看着我的头发,又长又白,他也觉得时髦对吗?我一看他,他又慌慌张张地缩回手,不敢再碰我的发梢。我剪下来一截给他,结果他又是一脸委屈的样子。

然后一脸委屈地把头发打个结,塞进贴身口袋。

真是无法理解。

No.12

我把计划和盘托出了,我弟弟的大哥也说了他的,看起来不是在骗我。合作就意味着复仇胜算的翻倍,这本身是件激动人心的事,激动过后,却是无聊又漫长的等待。

没过多久那两位就回旧金山干活去了,真是勤勤恳恳,我还留在草原上。海沙尔教会了我骑马,是的,小萨满名字叫做海沙尔,他的家人朋友都这样叫,包括那个似乎很喜欢他的小姑娘,总是穿着蓝裙。问我叫什么,我从瞬和恒里选择了瞬。不过写成日文给他看,他只是收起纸张,八成是没有看懂。

丢脸的是,有次被马翻下来,我在地上摔了一脸的血。这本来没什么可丢脸,半张脸都是血对我来说是常事,暂时止不住,那就多等一会。但一看海沙尔我就不行了,他急得要哭,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喜欢看人哭,又该帮他擦泪。我大概是要帮他擦泪的。真是没办法。

No.13

进城看电影的时候他就会笑。也不管看不看得懂,也不管讲的是僵尸还是爱情。我也觉得心情愉悦,交朋友原来是这么轻松的事。

所以我买了电影月票,每周都带海沙尔出来看新片。就是越来越觉得翻译讨厌了,啰嗦又多事,好像我们随时会在这种布局横平竖直的小城市迷路。所以我不愿意带他。

No.14

才知道那条咸水河叫列温克。我被它呛过,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却觉得它的名字好听。还是不要死在它旁边变成污染源为好。

No.15

我要再重申一遍,人太爱哭真的不好,弄得自己狼狈,也给周围人染上丧气。我也不知道这位草原上的神职人员怎么这样不沉稳,那次我算错日期,药要断了,我晕过去,送药的人在浓雾外面进不来,海沙尔骑马出去拿,有了药我很快醒来,他蹲在我的帐篷外面,又那样慌慌张张地抹眼睛。

这怎么挡得住啊。

他还气喘吁吁,远看那匹马也累得无精打采。我记得我弟弟说过,在那浓雾里不能快跑,需要时刻保持谨慎敬畏的心,这是哈萨克人对神恪守的誓约。

看样子他并没有小跑慢步。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假如是他要死,我会不会这样错乱,这样流泪,答案显然是否定。我从没因为谁的死亡流过眼泪,对生死感到迟钝,这其实是始终支撑着我的一件事。

我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这很像当年试图给我安慰的化学老师,至少一样蠢。果然,没什么用,海沙尔哭得更凶了。

我又惹到他了?

不过他哭起来没有声音。

我不讨厌。

No.16

我想死吗?

No.17

反正我要死了,想不想也就毫无意义。病已经没什么活路,我被弄到旧金山治疗,幸好醒了过来,神志不清地死在病床上实在太丑。我想了一晚上,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我还是要去做的,在这之前我还要找一个人,不是海沙尔,所以我半夜离开医院,没有和他道别。虽然我知道他就在隔壁等我。

No.18

没想到那位爱装糊涂的老哥会这样认真地见我。当时他就要出发,他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我弟弟一个人在江口家待着,结果我一到访,他硬是让他的飞机烧着油在机场等着,在自家露台摆好美酒佳肴,和我见面。

其实要说的不多。我给他事先写好的纸条,说我要去阿根廷,要上船,说我要做什么,他沉默了几分钟,眼睛盯着纸面,深不见底的,他最终答应帮我。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但他突然和我握手,“你是我尊敬的人,”他突然这样直来直去,我还真不习惯,“他也会想念你。”

我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但我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想念。“那就纪念我,用点新颖的方式。”我在纸上戏谑地写。

他竟点点头,颇为严肃地答应下来。

我简直无语,不全是因为他,更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多出了很多想说的事,却也来不及说完了。“我收回说邱是笨蛋的话。他很棒,做好了我以为他完不成的事,但你以后还是要多多帮他啊,你是哥哥嘛。”我这样写。

他点头。

“我总是觉得你可以站起来。”

他竟还是点头。

“我留在日本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我指的是那间地下室,还有没来得及用完的药品。

他说:“好。”

“对了,你要是站起来了,记得多带他打网球啊!我大学就是这样长高的。”我简直在没话找话,这支笔拿在手里,我都觉得不自在。我必须要走了。

他一愣,最终笑了,“谢谢。”他说。

No.19

这个笑我很难忘记,正如我很难忘掉我弟弟错愕的眼睛,人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相似吗?我有一秒错觉他们是一个人。我这愚蠢的弟弟还是在试图说服我,刀子被我紧紧握着,捅进我的肚子,血弄滑了手,我觉得这种感觉还好,但他这副焦虑强硬的模样让人心烦。他总是这样,执着地想做成什么事,不问问别人是否愿意。

我也不喜欢这种天色,说亮不亮,半青不蓝,惨淡模糊地在他背后抹了一片,于是我把他踹了下去。

我听到他落水的声音,船立刻开远,他追不上。而江口理纱子就在我的手下,其余该死的人也都在船上,都逃不走。余下的时间必定不足我完整地割下她的脸皮,但足够我让她流出和我妈妈一样多的血。

No.20

的确有很多血,我的,她的,很多很多。多得聚成黑色,多得让我觉得此刻自杀也不会有遗憾。这是二十年以来我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我很庆幸,经历过温柔过后我没有变得软弱。仇人在我手下面目全非,我不断告诉自己这件事,你该庆祝,你该笑,该恭喜自己,我又这样想,但我脑海里不断涌现的却是另一种红。

很鲜嫩,轻柔,甚至可口,像是刚刚凝固的液体。那是一种草原上的稀有野果,我找不到却总能吃到。

好吧。我承认我喜欢吃它。

我也喜欢吃巧克力,吃榛果蒙布朗、水果三明治、开心果慕斯。生病之后我吃上两口就会呕吐,也就不再浪费。现在突然想起来,还是有些想念。

我还喜欢东京,喜欢青森,我的家乡。

喜欢傍晚的十字路口、安室奈惠美的歌、荒木飞吕彦的漫画。

还有秋天的草原,草原上的大雁。秋天又要来了,大雁要飞回遥远的南方,海沙尔弹的那把琴我还记得,琴曲我也记得,有一首就是赞美鸿雁。等到几年之后,他再次弹奏起来,也许会把我忘记。

那是最好。

就是不能走神,江口理纱子咬断了我的手指,我又一次血流如注,她的脸已经烂了,咬人的时候显得很滑稽,我把刀子**她的心脏。血喷在脸上,时间也到了,我被巨大的气浪拍入海中,巨大的粉碎感填满了一切,这艘船,我的内脏,这个世界。颠覆,是颠覆,从没有过的爽快,眼睛还是睁着,我看到的全都是碧绿的颜色。

海水和晨光混在一起,原来是这样的吗?

草原。

我现在可以拥抱你了。

后记1

秋天结束的时候,时湛阳和邱十里养成了打网球的习惯。邱十里把发球练得相当精湛,不过扣杀还是有些难度。他跳得不够高,因此十分苦恼。

后记2

一年半后,一颗私人导航卫星在洛杉矶北面西海岸的导弹航天中心发射,即将绕地飞行二十五年。它被命名为SYUNN。有报道称,这是日文短语的罗马音。

后记3

海沙尔独自在列温克河边住下,红马老了,又死了,河边立起三座石碑,他每天都会在河边放上三束新鲜的青桔梗,此花又名:草原龙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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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瞬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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