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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

第七十四章

谋杀始于夏日 它似蜜 0 2025-03-01 12:3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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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口瞬机械化的睡眠习惯仍旧没有改变。睡够了他就异常清醒,兀自走出房间,一个守在隔壁的女佣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像是不放心他在这大房子里乱走迷路。他却在楼梯口突然停下来,回头盯着人家。

女佣险些撞他身上,抬起眼,惶然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先生?”

江口瞬做出打电话的手势,很不耐烦地做了好几遍,对方才大致弄懂。

“抱歉,工作期间我们不允许携带手机,”女佣试探着指了指走廊,“您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去这层的会客室——”

江口瞬摇头,不好直接抓她的手,便在墙纸上用食指写,几个字母重复下来,女佣还是一头雾水。S、H、O、W、E、R,他方才要手机也是准备打出这一串,只是洗个澡而已,痛痛快快淋淋漓漓地,才不像在草原上,淡水都要省着用。他只是要人把他带去浴室,真的有那么难理解吗?见这小姑娘被自己吓成这个样子,他又心想,我现在确实丑得可以,不禁愈加烦躁。

就在江口瞬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邱十里忽地站在两人身边,走路都不带出声的。江口瞬转脸,略显愕然地看着他。

看样子他是刚刚从卧室出来,大上午穿着睡衣,头发也乱蓬蓬,面颊上还残余着一片不明显的红,“休息好了?”邱十里问。

江口瞬猜得出他刚才在干什么,在心里对自己的打断感到遗憾。他又在墙上写了一遍。我要洗澡,我要洗澡,同时在心中如此默念。

邱十里皱眉,旋即又松开了,“准备一下三层客房的浴缸,”他又把目光从女佣身上挪向江口瞬,“你可以一个人吗?”

见江口瞬的眉毛也皱了起来,他又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风险,需不需要护工来帮你。”

回去睡你的觉吧!年纪轻轻操心这么多,早晚要变成老太婆,江口瞬心想,抬步跟着女佣走了。邱十里也没有再跟,江口瞬得以优哉游哉地泡起他的热水澡,然而,他还真出了点小状况,也许是因为水温太热,他正垂头想着事情,浮着白发的水面上红了一个点,紧接着又是一个,血珠撞在水面上,啪嗒一声还算清脆,又迅速地溶入水中。浓艳一丝丝消散殆尽,很快又变成透明。

江口瞬没什么动作,就这么安静地看,因为他知道普通的止血方式对自己已经无效,任其自由发展一会儿,反而会停得更体面一些,等到再也停不下来的那一天,也就是时间到了。这就好比在掺杂着小小杂声的安静之中,他清晰地看着什么无形的东西有形地流逝,他本来拥有这种东西,和这世上诸多常人一样。

但他现在就要失去。但他也只是看着。

期间又有人来打扰他的平静,是那个小萨满,误打误撞似的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堆看起来蓬松干燥的换洗衣物。看见江口瞬流血,他就不要衣服了,两步冲过来蹲在浴缸边,抬手就要拨人肩膀。

江口瞬灵巧地躲开了,摇摇头,做了个转手腕的手势。这是约定俗成,之前他这样流血又不想让那些医生毫无作用地大惊小怪,就会做出这个动作,意思是让蹲在一边干着急的小萨满离开,让自己单独待几分钟。这人一向很乖,不会多打扰他,这次也是一样,只是又连着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便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弯腰抱起散落的衣裳,又回头看他,眼睛张得圆圆的,空张着嘴却没有一句话能说,关门的背影有些沮丧。

江口瞬竟又一次产生了愧疚的感觉,甚至是,同情。这感觉对他来说原本相当陌生,他做了那么多令人上瘾的东西,想到那些为此发癫发狂的人,他不会有丝毫同情,想到命不久矣的自己,他更不会去可怜。都是活该,都是自作自受,是公平的交换。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嘲笑的姿态,以至于重拾那些柔软的心情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小萨满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身上少了那层名为罪恶的壳,所以显得尤为脆弱,无论哪种感情,其产生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所以他还会为将死的另一个人感到难过。

收拾利索从浴室出来,已经到了午饭的钟点,江口瞬虽然吃不进去太多东西,还是老老实实前去了餐厅。这餐厅建在二层露台,一人高的围栏上月季盛放,阳光温柔地筛进来,桌子是简单的四角桌,应该仅供家人平时用餐使用,邱十里和时湛阳面对一桌佳肴不动刀叉,都在桌边默默等他。

而他的座位上放着那部阔别已久的电脑。

江口瞬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把乱飘的长发捋到耳后,电脑抱起来,椅子坐上去,他又可以说话了。

“有关要怎样把江口组全都干掉,我一直有一个计划,我说的是全都杀光,管理层一个活口也不留。我不知道你们最新的计划是什么,但也许,我的比你们的要更具体,更可行,”这机械男声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却也格外亲切,他又接着道,“留给我实施的时间不多,以防万一,你们——尤其是你,邱,必须和我一样了解它。”

邱十里点了点头,“我有准备。”

“你呢?”江口瞬又看向时湛阳。

“我在听。”时湛阳也看着他。

江口瞬点了点头,专注地敲打起键盘来,“第一件事,我为什么会得现在这种病,白血病分很多种,我为什么偏偏得了这一种,我知道你们一定调查过,可能也已经猜到了,的确,就是毒品。我自己合成的那一种,它比市面上至少90%的同类产品都更能让人上瘾,嗑进去的时候,那种兴奋感来得也更纯更猛。最初研制的时候,我用到一种成分,挥发性极强,长期暴露就有诱发白血病的可能性。”

顿了顿,他调匀陡然急促的呼吸,又接着解释,“那时候我二十三岁。我当然不是不知道那种成分的危险,但是我没有规避的条件,研发用到的药品都是昂贵的,其余的钱只够在东京租一间地下室,摆上我在大学常用的仪器,有些还是实验室淘汰下来的,不可能模拟出隔离环境。”

“你可以来找我们,早一点来找,”邱十里脱口而出,目光又忽地暗淡下来,他小心道:“抱歉,我的意思是……”

江口瞬笑了,“二十四岁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死了,直到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打官司。至于你的大哥,我够不上。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是够不上。”

“抱歉。”邱十里垂下眼睫。

“没有这个必要,”江口瞬的神情轻轻松松,“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有可能得病,可能病死,这是前提,但我通过这件事快速赚到继续实施计划的钱,得到报仇的机会,间接使很多人成为瘾君子,毁掉了他们的生活,足够终身监禁了。这都是我在做之前就认清楚的,做之后,我真的生病,哪怕真的死掉,只要不妨碍别人,也就不值得遗憾。”

这话说得不假,确切地说,是分外诚恳。这些年来,做着那违背一切的烂事,他始终抱着必死的心态,从未违背自己。

邱十里听得掐紧了手指,他想,江口瞬是留不住的人,可他又不知道从哪从谁开始检讨,似乎每个人都可恨,也每个人都可怜。

时湛阳则说:“如果你现在死,报仇因此中断,那才是遗憾。”

“哈哈,是啊,还剩不到一个月,我想我能等到,”江口瞬抿了口新添的茶水,方才半凉的那大半杯已经被老管家倒掉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把有用的都和你们说清楚。这就是第二件事了。”

之后三人一直谈到傍晚。江口瞬将计划全盘托出,紧接着,又几乎把自己电脑里全部的有效信息都翻出来,在邱十里眼前过了几遍。包括他和江口组之前每一次联系的内容,包括他的存货点,交易方式,也包括很多可能露出马脚的细节。好在他始终保持了神秘,未曾以真面目示人,每次都是一个朋友帮他拿钱交货,江口理纱子甚至未曾和他面对面过。

就连当初刻下文身,他也背对着那位年老的文身师傅,一声不吭,把脸藏在面具里。

而越是神秘,破绽显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至于那个朋友——江口瞬声称,他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并且很快就会过来找自己,送来需要的东西。

当天入夜之后,邱十里侧躺在时湛阳旁边,一只肩膀被搂着,两人都是沉默无言。八月已经过去了一天,之后的许多天也都会这样转瞬过去,该说的已经说尽了,该了解的也都清清楚楚,可以说是万事俱备,而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也已经不多——

虽然江口瞬还是斗志昂扬,但最保险的一条路还是邱十里去替他当那位“凤凰”。这需要脑力,更需要体力,邱十里没有犹豫的理由,也并非缺乏承担责任的勇气,可不知怎的,当他容许自己陷在时湛阳怀里,便会感到摇摇欲坠。

“兄上。”他轻声叫道。

“嗯。”时湛阳也没睡。

“我白天查了,今年中秋节是九月二十四,咱们去找老四小枫他们一起过吧?”

“好。”

“我们可以去密歇根湖钓鱼,还有中部的森林,据说野兔很多。”

“好。”

“其实我从早晨就开始想吃馄饨。”

“叫冯妈给你做。”说着时湛阳就支起身子,摸来手机要拨,却被邱十里按了回去,“天亮再说吧。”他小声地说,伏在时湛阳胸口,耳朵贴上去,饮水般听着心跳。

说过那些鸡毛蒜皮,除了这心跳,他们又一次落入了安静,邱十里觉得这份安静真的很沉很沉,掂在手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他又试着开口:“那个三代目雕佑西,”他说起文身师傅的袭名,“已经八十多岁了吧。”

“八十六,”时湛阳缓缓梳起他的头皮,“在飞机上,明天就能到。”

“文一只凤凰,以后我不敢去海滨浴场了!亚洲人弄成那个样子,谁都觉得我是日本暴力团伙的,海滩上那么多小孩子……”邱十里笑,“不过还是挺好看的。瞬身上那只,兄上,你记得吧,不太鲜艳,但是好威风。”

“可以去我们自己的海滩呀。”时湛阳也笑。

“我是说,是不是还挺好看的?”邱十里突然很执着,抓牢他的手,不肯让他继续梳自己的头发,也不肯松开。

“好看。”时湛阳将五指与攥着自己的手指相扣,空余的手又滑到邱十里背后,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只有皮肤在他的指腹和手掌下,那么细,那么滑,带着不久前磨出的汗。它现在还是没有颜色的,就像未拆封的空白信纸,就像没有形成的云,它何其无辜。

邱十里被摸得服服帖帖,软软地拱在他臂弯里面,呼吸声听起来像是跑了一夜才归巢的小动物。时湛阳却头痛欲裂,连心尖都好像在被一口一口啃食,每口都只有指甲盖大小,要啃到地老天荒,诚然,江口瞬的计划也是他们的计划,目的一致,利益一致,进退一致,无可反驳也无需反驳。又诚然,面对确实存在的风险,时湛阳无法把它们清除干净,面对某种感性层面上的不舍,他也无法说出挽留的话。

这些情绪,这些考量,它们都太“小”了,而曾经有过的牺牲太大,横在前方的“复仇”也太大,嵌进去并不合适。

但这不代表他看不见它们,感觉不到它们。

他更知道邱十里也是一样。

因此时湛阳偶尔会不满于自己的口拙,好比现在,他思绪万千,同时哑口无言,他只能默默亲吻,眼睛看不见是哪,但嘴唇感觉得到,他试图用亲吻传达些什么,好在邱十里懂了,力气压在发潮发皱的床单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两人却未能这样抱到天亮,凌晨四点出头,管家匆匆敲门,说江口瞬出现了紧急状况,时湛阳听了几耳朵,便大吼“送医院”。待到穿好衣服,赶到自家控股的那家私立医院,江口瞬已经进了急救室。

高烧,炎症,颅内出血,多处器官浸润……这些词汇听来就足够惊心。时湛阳和邱十里哪里都没去,就坐在走廊等,江口瞬在安全门内的更深处,这是他们能达到的最近距离,似乎也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四围静得出奇,时湛阳翻看了很久工作邮件,邱十里则抄着手发呆,他看着自己的戒指,出发东京之前,它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又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钉,将近十年没有离身的东西,摘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约莫六点出头,电话振动起来,邱十里跑到楼梯间去接,是管家打过来的,说是有客人。

邱十里花了五分钟弄清楚,来人便是江口瞬之前所说的那位朋友,不知情况有变,直接找到了家里。在电话中约好在医院底层的大堂会面,邱十里又回到时湛阳身边静坐,掐着时间及时下楼,不出两分钟便等到。

那人身量很高,亚洲面孔,三十岁左右,一握手就知道练过。他对自己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把一只行李箱递给邱十里,英语发音带着浓浓的日本味,“瞬去年托给我,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想不到现在真的能够用上。”

“谢谢。”邱十里握好把手。

“里面是能帮你证明身份的东西,瞬说,他相信你能用好,”来人颔首,低声道,“那部手机是他用来和对家联系的,只要主动拨出去,就意味着约定见面。也可以视频。对了,”他又递来一张名片,“在日本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安藤润一郎。一家株式会社的副社长。这会社邱十里有些了解,主营高科技轻工,纯粹是白道上的。

“要不要上去看看?等他脱离危险。”邱十里抬眼看他。

“不必了,还活着就好。想必他也不愿意被我看到狼狈。”安藤面色凝重,又和邱十里重重地握了握手,转身告辞。

走了两步,他又回了头,“瞬和我是大学好友。一个上进执着的年轻人,喜欢打网球,喜欢参加辩论赛。会做很好吃的水沢乌冬,”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抱歉,您让我想起他生病之前。”

“你可以在病房外看一看。他现在也没有把自己弄得很狼狈。”

“不必。”安藤再次道别,“再会。”

邱十里点了点头,“再会。”

前脚安藤刚走,邱十里心里又空又皱,还在大堂里等待电梯,忽见旋转门一开,跑进来的竟是小萨满。只见他气喘吁吁,脸色红得要滴血,T恤汗湿在身上,邱十里忆起,这孩子之前在草原基地里跟着那些工作人员学了些英语,会听会写,但不会坐车,也许是问路跑来这里的。

他拍了拍小萨满的肩膀,把人带上了急救的楼层。时湛阳对此没有表现出惊讶,伙计立刻带着小萨满去到等候室,邱十里则坐回原位,挨在大哥身边。

行李箱放在膝盖上,一拉就打开了。里面果然有一部手机,一个杂物袋,还有一个纸盒。

“兄上。”邱十里指尖按在盒沿,压着隐隐的颤抖,“会是面具吗?”

时湛阳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握着,沉稳的力度握紧去,两人一同掀开盒盖。

隔了扇门便是走廊尽头,尽头窗户透亮,阳光照在他们腿上,照在箱中,跳跃在眼睫。

邱十里的手摸进纸盒,低头去看。

尖尖的喙,大小夸张的未镂空的眼,还有雕得细致的羽毛。他看到凤凰。晕着黑光的,拿在手里的,一颗凤凰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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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瞬来说,真感情就珍贵,友情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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