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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

第六十六章

谋杀始于夏日 它似蜜 0 2025-03-01 12:3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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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歌声传过来了,从毡房前的灯火出发,蜿蜒飘至邱十里周身的夜色。都说骏马和歌是哈萨克的翅膀,这曲调的确有味道,兼具悠扬和苍冷,邱十里眯眼细看,是个蓝裙姑娘在唱,邻居家的红衣少年腰杆挺直地蹲跪在一旁给她弹奏叫做冬不拉的乐器,时郁枫则在围坐的人群当中,把那只惹过自己的黑狗抱在身前,聚精会神地看。

“小枫很喜欢这里。”邱十里回过头来,挥散绕着时湛阳乱转的蚊虫,眼下这片草地虽然生得低矮,坐起来不扎人,但在初夏时节,当然也是蚊虫藏匿的好去处。

“他是喜欢那只狗吧。”时湛阳笑道,“可惜那也是别人的宝贝,他不能抢。”

邱十里也笑了,他身上已经暖和过来,比喝过热奶茶之后还暖,于是干脆把夹克脱了,时不时甩两下,充当驱蚊的扇子。其实抽支烟或许除虫效率更高,但他现在不能抽,大哥更不会在他面前生产二手烟。

“所以芯片是在江口瞬那里。”邱十里拾起方才的讨论。

“初步是这样判断,也许他自己已经取了出来,不能确定他的信息掌握到什么程度,”时湛阳不紧不慢地说,“不过上次见面,我发现他身体不是很好。”

邱十里已经弄清楚了,上次自己失手吓跑的那位面具人八成就是自己的双胞胎兄弟,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从来不自己露面,在江口组里面挺有地位,由于某种原因,需要和时湛阳结盟合作。

“身体不好?兄上是怎么看出来的,”邱十里仔细问道,“他不是还可以随便跳楼吗,总不会把自己跳死。”

“安全跳楼用科技就能做到,也许他没有跳下去,只是躲了起来,”时湛阳不以为意,“我和他握手,摸到手腕的静脉上有很多针眼。”

“哦。”邱十里托起下巴。握手怎么握到手腕上去了,好吧,是大哥时刻保持清醒,总能从细微处找到有效信息。他又回想起银座那个靡丽凛冽的冬夜。虽然这想法很无聊很蠢,但他竟真有点吃醋。也许是因为那个人和自己共享同一张脸?还是因为自己对大哥越来越趋于病态的完全占有欲?谁知道呢。

时湛阳看得明明白白,捉住邱十里的手,和他十指相交,耐心地问:“ナナ,你觉得江口千春当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芯片在江口瞬那里,御守在我这,只有拼起来才能得到完整的信息,所以我们分开就没有用处。可能因为当时的内斗,她为了相互制衡,为了保险起见?”邱十里垂下眼,“还有前提是,我的御守是真的。”

“是真的。”

“兄上,我现在不能信她了,什么都不能。”

“你可以信我。”时湛阳笃定地说,“御守我打开看过。”

邱十里一愣,扇风的手也是一僵:“什么时候?”

从懂事开始,差不多二十年,那东西他一直没打开,因为毫不怀疑地相信着祖母口中有关失灵的鬼话,现在都成灰了,早就飘得没影。

时湛阳握了握他的肩膀,“你在上海上学的时候。”

邱十里点了点头。他也记得,临别时自己把那个小薄片塞给大哥,说什么它替我陪你。“那的确是很久以前了。”

时湛阳眼底蓄起些笑意,“里面只有一张纸片,纸片上是一串字母和数字,加过密的,我一直记得。前段时间我发现自己被骗,我还开始怀疑,铷矿真的存在吗?之后找了些人,试过各种密码系统,包括江口组自己的那套,其中一个推断是,它是一个纬度的数值,北纬43°19’。”

邱十里瞪大双眼,“……就是我们现在的纬度。”

时湛阳又道:“这条纬线穿过三个大洲,十七个国家,两个大洋,无法确定经度的话,找出定点是不可能的。”

邱十里蹙着眉,“经度在江口瞬手里。”

时湛阳缓缓笑了,“大概。”

邱十里眼巴巴地问:“兄上又找到他了吗?”

时湛阳还是笑着,“不需要找,相反,他可能会需要找我。”望着邱十里越发疑惑的模样,他的笑容淡下来,平声说,“ナナ,你的妈妈也葬在这条纬线上。”

“我的,妈妈。”邱十里重复道。

“是的。”时湛阳捏起邱十里正往下塌的后颈,劲儿用得挺大,也很稳当,他顺着邱十里的脊梁安抚地捋,“我得到了江口千春的那些书稿,和江口瞬见面之前翻过一遍,最近这两个月,我又翻了第二遍,找到了一些遗落的记录。”

“我在一个账本里面看到你妈妈的一部分信息,她家乡就在青森,父母务农,成绩一直非常优秀,原本是个东大应用数学系的学生,三年级在酒馆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你的父亲,五年之后,她有了你,”时湛阳慢慢地,谨慎地,继续说着,“你想知道她的名字吗?”

邱十里一瞬不瞬地看进时湛阳的眼睛,“我想。”他又补充,“我必须知道,兄上。”

“好。”时湛阳把那两只微微汗湿的手托在手心,说起日语,“她姓香取。”

“香取……”邱十里跟着时湛阳的发音,也用日语说了一遍。

“香取理纱子。”

邱十里懵了一下,盯着时湛阳不知作何反应,时湛阳也只是歉然地看着他,“ナナ,你不用立刻接受这件事。”

“没事,我明白了,”邱十里摇了摇头,又赶起那些嗡嗡乱转的蚊子,“江口大和在和我母亲交往之后,又和自己家里的妻子有了女儿,给她起了和情妇一样的名字,是当作纪念吗?是觉得刺激吗?”他淡淡道,“他们家还真是一贯这样变态啊。”

他已经不会觉得恶心抑或惊悚,相反,他终于琢磨懂了,江口理纱子的母亲为什么对自己的母亲恨之入骨,要在她刚刚出生的孩子面前,活活剥了她的皮——那是对丈夫的报复,对丈夫侮辱作践自己和自己孩子的报复。

从结果看来,母亲也许是无辜的,不应该被这样残忍地对待,可无辜又有什么用呢?选择和穷凶极恶的人在一起,却没有活命的能力,最终结局的悲惨也可以用“高风险事件变成了现实”这一句话来概括。

的确,邱十里还是要给母亲报仇,他仍旧确定地坚持这件事,心中却已然无存愤怒,也无存太多动容,只是冷得很,冷得往下掉冰碴。

他迫切地、委屈地、绞尽脑汁地想要知道的事实,原来就是这些,从车上读到的一直到现在听到的,这么多,这么丑陋,这么寒光凛凛,但他好歹看清楚了。这些事不是他不睁开眼看就不存在。时湛阳的坦诚和关注让邱十里感到安慰,从前的隐瞒也是一种柔软的保护,在这放眼一片浓黑的时候,显得尤为珍重。

“出事之后,江口千春把她抢了回来,”时湛阳还是轻声细语,“就葬在这片草原上,具体没有明确记录,只是说,一个叫木拉提别克的当地牧民能找到,他曾经是这里的巫师。我就把这一片地都买了下来,根据他年轻时候的相片,找到了他。”

邱十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敏锐的状态,他明白,大哥已经提前做了太多,说再多为了什么,最终也是为了自己。“就在刚才喝酒的那群里面?”他问。

时湛阳摇摇头,“他得了肺病,常年下不来床,昨天被我送走治疗了,他的儿子也认路,愿意帮助我们。”

“年纪多大?”

时湛阳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还在歌唱的人群,“比老四大一点,正在弹琴呢。”

红衣少年在篝火四围搂琴踱步,衣摆飘飞的背影映入邱十里的眼帘。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最终把目光从那只企图挣开怀抱的黑狗身上移开,各种纷杂思绪也理了个清楚。

“兄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铷矿也在这里。”

时湛阳把目光锁在他脸上,眼中是洞若观火的光亮,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纬度,这片埋了我妈的草原,都不会是巧合,是江口千春刻意为之,”顿了顿,邱十里又道,“真的让摇钱树永远埋没的话,她不会甘心的。”

时湛阳赞许道:“的确。附近有一块磁场异常区域,普通人进去极易迷路,可能和大型金属矿藏也有关心。”

“可是兄上不想要铷矿。”

“江口组想要啊,”时湛阳轻松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给自己添一点筹码?”

事情终于完全琢磨通了,邱十里揉揉脸蛋,笑了起来,凑近大哥挨着肩膀靠,“那我们明天就去找?那个孩子领路,小枫开车,我们坐在后座?”

时湛阳见他这反应,心中石块落地,抬手把人往怀里一揽,也顺着他开起玩笑,“戴上烧烤架和速冻披萨。”

邱十里拖长尾音:“还有野餐布和布兰妮的唱片——”

随后两人躺倒在草地上,一同向上望去。夜空通透,漆黑与亮白各自明晰,群星组成一条繁盛的河,河岸两侧水花迸溅,溅出浓淡不一的一捧捧碎银,几抹薄云在下面絮絮地飘,看不出远近。

在南太平洋的岛屿上,在北非的停战区,在西伯利亚的林莽间,邱十里匆匆路过,见识过许多壮丽的星河。但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种静谧,天地正在无声地旋转,一颗地球与亿万个光源之间的对峙永远是以光年为单位,而他自己是固定的,时间和宇宙的洪流冲过来,时湛阳躺在他旁边。

“说真话的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好像在拿钝刀子割人,”时湛阳枕起胳膊,大声地说,“但是,对ナナ,我以后还是要说的。”

邱十里翻了个身,支起胳膊肘给他扇风,专心看着大哥,“兄上瞒我的话,就是拿自己给我挡刀,我才不要。”

时湛阳揉揉他的耳朵,只是浅浅地笑。

“哥,我以后……也不会那么不懂事,总是想黏着你了,”邱十里垂下脑袋,“我已经学会自己待着了。”

“这是干什么。”时湛阳皱眉。

“自由啊。兄上说的,我不能害怕自由。”

时湛阳的手指在邱十里耳垂上停住,小而软的一点点,在他指间热乎着。半晌,他慢吞吞地露出一个很年轻的笑容,就着星光,那些线条都温柔,“自由这种事,现在是其次了,我当时那样说,也只是因为觉得你不快乐。”

“快乐很重要吗?”

“很重要。”时湛阳认真点头,“我之前把这件事归咎为你身上胆怯太多,束缚太多,所以总是在担心,很难开心起来,但现在我发现不是,是我让你感觉不到安全,所以胆怯和束缚才会产生。”

邱十里默默地听,不吭声。

“所以关自由什么事呢?这个概念本身就很主观,最简单来说,能够放心大胆地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才算自由吧,”时湛阳拦住邱十里驱蚊的手,用力拢了一把,将人抱在怀里,“ナナ觉得开心的话,一个人也好,黏着我也很好,只要喜欢。”顿了顿,他又道,“我只是想让你快乐。这是我最近明白过来的。”

那天他们在这草地上躺到歌会结束,毡房前篝火熄灭,人群四散,邱十里脖子上多了几个牙印,也扶着时湛阳起身准备回窝睡觉,结果时湛阳刚拄好拐,突然从裤子口袋里变出个小瓶子,往邱十里手里塞。

邱十里打开手机电筒一瞧,居然是强效驱蚊喷雾。

“晚上多喷一点,毡房里也有很多蚊子。”时湛阳看起来可是无辜极了。

邱十里摸了两把自己被叮了好几个大包的颈侧,当然,再多也比不上那些吻痕扎眼,“兄上刚才不拿出来?”他奇怪地问。

“……因为你给我扇风,很可爱。”时湛阳倒是知道不好意思了,别过身子朝亮处走。

邱十里怔了一下,快步追上去,绕在时湛阳身边,“那晚上我继续扇啊,不要这个了,”他笑着去抓大哥的手,“兄上要和我一起睡吧?一起睡对不对?”

“还是喷雾划得来。”时湛阳义正辞严,为了邱十里的睡眠,当晚他也确实把人按在床上几乎喷了全身,抱在怀里亲亲啃啃的时候满鼻子都是那种刺激味道,但他也没干什么别的,一方面邱十里算是大病初愈,他下不去手折腾,另一方面清洗起来也不方便,他可不想大半夜的让小弟一个人去河边蹲着冲屁股。

但时湛阳确实也经历了一番相当激烈的心理斗争,尤其当邱十里从手提箱里拿出几个月前用剩的半瓶润滑油以及一整盒保险套,红着脸说自己也觉得用不上的时候,时湛阳认为自己忍过这一回就能成神了。

但他确实成功忍了过去,躺在羊毛味儿很重的被窝里,时湛阳呼吸平静,心如止水,直到怀里一空,邱十里滑了下去。

“ナナ?”

(……)

时湛阳抹了抹嘴,单膝跪起来,淡定地躺回邱十里身边,侧脸看着满面通红小弟,随后,脸颊就被一双汗津津的手捧住了,邱十里把抽噎都咽下去,黏黏地贴上他的嘴唇,一下一下地吻他。

时湛阳张开了嘴。他总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一步,口过之后立刻接吻,吃到的不都是自己的味道吗?时湛阳对自己的那种东西还是比较嫌弃的,确切地说,他觉得任何人的此类液体都挺脏,刚才之所以什么都没想就吞了邱十里的……

又或者,假如刚才邱十里从被子里钻出来找自己接吻,难道就会拒绝吗?

好吧,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时湛阳对自己感到无奈,吻得更深了些,拇指轻轻刮磨在小弟湿软的腮边,他承认,自己这种双重标准是注定要延续一辈子了。

第二天风刮得很急,晨间的露水和雾气也冰得人手心发冷。邱十里没带什么御寒的衣服,早起从毡房里出来,身上穿着时湛阳的浅茶色针织衫,太宽太晃荡,就把下摆拢一拢,塞到细细的裤腰里。迎面遇上几个拎着牛奶桶的妇女,再往前走,时郁枫似乎没梳头发,坐在越野车前盖上,正在啃一个巨大的烤包子。

时湛阳则打开轮椅的按摩模式,悠闲地闭目养神,一见他过来就笑了,“听见什么了吗?”

“螺旋桨?不会吧,”邱十里把热牛奶递给大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我刚才听见,以为是幻听。”

“抬头看。”时湛阳抿了一口牛奶。

邱十里照做了,仰头看了几秒,透过乳白色的浓雾,他看见几个黑色的小点正在靠近,心中不禁尖叫了一嗓子,自家和当地政府按理说没什么交情,大哥居然还能把直升机弄过来。他盼着那几架黑鹰能给自己带来点顺手的武器,忽听嗒嗒几声,枣红的马儿在车边站定,那红衣少年就坐在鞍子上,手里拎着缰绳,一脸严肃,冲啃包子啃得满嘴流油的时郁枫不甚熟练地挥了挥手。

“早上好。”时郁枫用新学的哈萨克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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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肉渣去老地方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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