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 霄云 下
霄云 下
日子按周过就总是感觉时间减少得很突然，项烨甚至开始略略享受这样的节奏。忙完后的周末固定约见林羡远，他并非总是那么有空，但会尽量来。
几次赶到这时，项烨已经和朋友约过一场了，林羡远不喜欢项烨身上沾染酒气，倒承认热衷于项烨晕乎乎还保持冷静的样子。
林羡远有时候来得晚了神情稍显疲惫，项烨开始没关心，反正也是他自己非要来的。直到这周，林羡远脸色差得离谱，接到项烨后，项烨不怎么说话他就更不开口。路上他恍惚了瞬间，车身一晃，项烨才完全意识到严重性，好在这个点车不多。
“还好吗？先停车休息下？”项烨看他唇上发白，拿过车里的保温杯给他倒水。
林羡远找到地方把车停下，调整椅背往后靠，合眼捏了捏眉心，“抱歉……”
“太忙的话就不要再过来了，还一定要自己开车……”项烨谆谆教导。
“嗯，今天事情稍微多点。下周可以不用这样了。”林羡远声音听着含混。
“能闲一段时间？”
林羡远接过水杯，“不是，我在莱斯特买了房子。”
“……买房？”有钱真的是为所欲为，项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信息，“那你那边的事怎么处理？”
“有安排的话，开车或者火车过去吧。”
两人没再说话，让林羡远安静养了会神，路边灯光斜斜透进窗玻璃，更显柔和了些，轻覆在他脸侧。
项烨突然道：“今天不想看电影，送我回去吧。”林羡远没作表示，只再驱动车子往项烨住处去。
至楼下，林羡远与他道别，解开车门锁等他下车。
“明天有事？”项烨拧着眉，话也没好气。
林羡远摇头，项烨简直怒不动，“你要这种样子半夜赶回去？”
林羡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不对，说不是更不对，索性沉默，靠眼神发射委屈巴巴光波。
“可以在我这休息，有多房间。或者找个酒店，吃了早饭再走。”项烨尽量放松表情，“有什么事，或者你怎么想的，想做什么，用说的啊，不沟通我真的不想永远在猜。”
“好。”林羡远点头，望着他，看不出情绪，“只是怕你不方便，不想麻烦你。”
项烨偏开目光看窗外，虽然视野里只有公寓门，“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
次日两人烤面包片热牛奶勉强算一起吃了顿早饭，林羡远没有多留，想来他最近也不是那么空闲，忙起来就真的连微信都不能及时回复，晚了又一定要说句“抱歉”。
于是“抱歉”、“麻烦”和“谢谢”直接拿下项烨最反感中文口语Top3。
这周林羡远就要搬过来了，不意外收到了去他新家的邀约，项烨其实也很好奇，林羡远算是拥有了一个“家”。因为在他的概念里，林羡远好像是那种永远意气风发自由自在的人，和“家”这样代表牵绊的东西搭不上边。
“应该明天再叫你的，很多东西还没整理好，你先……随便看看吧？我去准备些喝的。”林羡远的状态有点兴奋，努力掩盖着手忙脚乱，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
他只简简单单穿了件白T长家居裤，看起来依然很少年模样。
项烨应声，看林羡远去了厨房，便在一楼随意逛了圈，格局不复杂，装修也简约，又上到二楼，书房开着，东西没整理完，桌上放了把吉他。
一眼就能认出来，还记得当时林羡远去自己那用的沈萍萍送的琴，项烨年后就立刻送了新琴给他换了，当时一起送的本子也安静躺在边上。
有段时间方如沉迷手帐，在日本拉着他逛文具百货，项烨不感兴趣，只碰巧发现了这个空页本，封面是两颗相对转动的小星球，后来送林羡远给他记录灵感之类的。
项烨随手翻开想看他用没用，最前面是《星月》的手抄谱，谱子后面竟然……写满了字。
林羡远难道是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我不是很愿意过中国年，因为母亲的忌日在腊月二十八……」
尽管很有罪恶感，项烨却控制不住翻了下去。
关于林羡远，关于他的家庭，关于他的人生，关于他眼中的自己。很多项烨曾经的不理解不痛快，在这个本子里，用另一个视角被记录下来。
他心里有些复杂，酸涩味晕染了绝大部分情绪，项烨轻合本子将它放回原处，可自己的心情实在回不到原处了。
收回手不小心碰倒桌上的小药瓶，他扶起来，顺便仔细看了下药名，正好以前有过些了解，大概是什么抗抑郁药物。
周围透起不算浓郁的苦甜味儿，林羡远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在这啊，我还完全没收拾……”他端着两杯漂着奇怪形状棉花糖的热可可，有稍许犹疑，还是递给项烨一杯，“没煮过这个，好像糖买错了。”
项烨脑袋里一时半会众神无法归位，条件反射地应：“谢谢……”
林羡远看得出他有点走神，搭在桌沿的手边，是那个本子。
“你看了？”林羡远放下手里的马克杯。
项烨的罪恶感这时才卷土重来，“是，抱歉……”
林羡远倒没有被窥探私密而恼羞成怒的反应，看起来更像颇为释怀，“那你大概发现了，一个意淫过你的，变态。”
他笑眯眯的，又拿起马克杯轻啜一口。
“你……没关系吗？”项烨小心地问。
“无所谓。”林羡远答得潇洒，“很多事情，本来就应该告诉你，比如……”
“我不是说那些。”项烨轻晃小药瓶，“这个，什么时候的事？”
林羡远立时才稍显不安，“没事，复发而已，已经在减量了。”
项烨顿了顿，微张双臂环住林羡远的腰，将人带近些，额头靠在对方肩上，紧贴衣物才感受到，小朋友太瘦了，锁骨抵得他发痛。
“……不要可怜我。”林羡远淡淡道。
项烨否认，“只是很久没抱过了。好久了。”
离开的时候，他带着极为矛盾的心情，似乎有不舍，也有想要逃离的迫切。
林羡远整理了书房，收好吉他药瓶本子，倒掉热饮冲洗马克杯，盯着水流进下水口的旋，一阵反胃感顺着食道涌上来，把本来就没塞东西的胃吐了空。
还是不应该没按时吃药的时候勉强自己。
本以为经历那天之后自己会更靠近林羡远一点的，项烨终究还是无法迈出这步。周末的相约照旧，只不过不会再拉着林羡远吃垃圾食品，原本找正经健康的餐厅，又找有格调的餐厅，后来探店也成了行程之一。其实当时的房费早就足够，两人自然而然地转AA制，但适应了这样度过周末，没人去改变它，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
林羡远很少谈自己的工作，项烨只知道他没有停过作曲，悄悄收藏了好几个他操刀的ost。他们出来交流不多，必要的对话以外可能项烨偶尔提一点话题，讲自己的工作室，讲自己的合伙人，讲自己的朋友，讲自己的导师，林羡远负责安静地听，间或几句提问。
这种相处模式下项烨有些透不过气，所以通常也不会拒绝朋友邀约，跟朋友在一起能更放纵点，林羡远如果来找他总是自己单独等，不会主动融入进他们。
“我朋友在等我了，你们等下转场吗？先溜了，这边算我的。”项烨放下杯子准备找外套走人。
“哎，烨烨每次都你先走的哇，杯里喝完再走不能逃。”大家都附和起来，搞得他有些窘蹙。
“一口气怎么喝，这杯本来要喝全场。”项烨穿起外套打算强溜。简凡把他杯子拿过来，倒进自己的里，留了个底给他，项烨接过一下喝完打算起身。
简凡却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烨哥。”对方靠近他轻声，“我现在说的话，还有机会吗？”
项烨笑笑，“好好读书。”
“刚刚点的什么？”两人坐进车内，项烨发问。
林羡远应：“摩卡，热的。”
项烨教育：“说好低因低脂只点牛奶的。”
“嗯……不好意思要牛奶。”
“ok，那下次我来点，请给那桌的先生一杯热牛奶，加两块黄糖。”项烨脑补了下，笑得不行。
“今天可以不去影院吗？”林羡远问。
“可以啊，随你。想去吃东西？”明明就没有往影院开还要客气，项烨服了这个小孩儿。
林羡远摇头，专注开车。
“你难道要贩卖人口吗？”漆黑夜晚，看着周边环境越发回归自然，项烨满头雾水。
林羡远少有的笑出声，“也要有买家吧。快到了。”
车子在郊外湖边停下，项烨困意终于消散了些。林羡远打开全景天窗，调整两人座椅成半躺的姿势，享受眼前景致。天气大好，抬头夜空星星和月亮都安静地各守其位，正面湖水映着月辉。
“这么好看的地方，怎么发现的？”少量酒精带来的晕感很适度，项烨动了动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去年出来随便兜风，凑巧到这儿。”
“不想回去了。”项烨声音懒懒的。
林羡远轻轻合起眼睛，“可以在车上睡一晚。可能睡不舒服。”
项烨侧目看了看他，喜欢这个角度，可以品味睫毛山根。
“项烨。”林羡远叫了声。
“嗯？”他回。
“我……我好在意你啊，”林羡远偏头和他视线接上，“我没办法只是在旁边看着你……”
“有时候想是不是没再遇到你现在会简单一点。”
“你可能已经对我太失望了。”
“我可以……解释一些事情……”
项烨听他慢慢地说话，喜欢这个声线，黏黏乎乎的，让人安心。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林羡远拿出一个绒面小盒，递给项烨。
是两枚对戒，和那时候项烨送他的，他作挂坠戴的那一对，分毫不差。
“是我应该还你的，都交给你，另一枚由你给你认可的人。”
吓死人了，如果是什么求婚桥段项烨一定已经立刻逃走。
“两个都刻了xy，我能送谁啊？”项烨无奈。
“抱歉……选镌刻的时候没考虑这么多，只想给你同样的。”
项烨轻声笑了一会儿，弄得对方有些手足无措。
“想和我谈恋爱吗林羡远？”
林羡远微微惊讶，本来就是大眼仔，再睁就是漫画比例了。
项烨正经道：“没有其他任何成分，只是喜欢你。”
其实一直都是吧，可能见过最好的了，心情就没有办法再为别人而悸动。
“我也是……”林羡远回。
“也是什么？你也喜欢林羡远吗？”项烨忍不住逗他。
“喜欢你，喜欢项烨。”
项烨凑过去吻住他，用齿列研磨对方下唇，轻柔**，呼吸间混淆了两种气息。林羡远的喉结被他轻咬，而后留下几片只属于他的特有标记。两人吻得缠绵而潮湿，好容易才分开彼此。
“吻技真超差吧你，都不好好回应。”项烨笑着非难。
“我……第三次……”
项烨蹙起眉毛表示并不理解。
“第一第二次也是和你。”
项烨再度靠近含了下林羡远的唇，“现在是第四次。”
林羡远难掩笑意，主动启唇勾缠他的舌尖。总觉得怎么尝都不够，干脆把人抱到驾驶位，让他伏在自己身上。
“唔……”项烨被触及敏感带，轻哼一声。
“嘘，我会忍不住。”
“我已经忍不住了。”项烨盯着林羡远盈透水汽的眼睛。
这些日子极品小甜点天天晃在嘴边能看不能吃，他早就心心念念得不行。
“不过……”林羡远犹豫。
项烨明白过来，“车上不放套的吗？竟然真实存在……”
林羡远没等他说完，护起项烨的腰让他背贴靠方向盘，凑到他颈侧深吮，压声说：“那我不客气了哦。”
……
两人抱着休息片刻，临近拂晓清理车内换妥衣物驱车赶回去，在林羡远那儿冲洗后终于能躺进柔软大床。
项烨侧躺着，被林羡远从身后拥起，贴在他背上，脸埋在颈边，唇刚好能不时蹭到小翅膀。直到两人的心跳声渐渐同步，林羡远开口：“搬过来吧。”
“嗯？”
“搬过来吧，我们一起住。”
“我其实不太喜欢有室友。”项烨故意调笑。
“不是室友，是共同生活的…… 伴侣。”
“这位先生是在邀请我同居吗？”
“是呢。”
“谈恋爱的第一天就同居是不是不太好？”
“有吗？”
“等我整理几天东西搬过来。”
“我帮你。”林羡远尝了一口小翅膀，抬手轻抚着项烨后面的头发。
项烨不知道先前是迈不过自己用几年给自己搭的心理防线， 还是不想让林羡远认为他在怜悯同情，也怕自己真只是怜悯同情。 然而这会儿他心里简直光芒怦然绽放，烟花映入眼帘，愿今夜永不结束。
纯粹的喜欢和心动。
这个小朋友太甜了。
两人的心跳和呼吸都温柔到该睡觉的程度，但没有人睡。项烨突然沉沉发声：“林羡远，我不会留在这。”
“这边读完了，我会回去。”他其实没想这么严肃地提出来，好一会儿没说话，声音控制不住显低沉。
没人再继续。
是啊，项烨有家人，有他的生活在国内，他和林羡远这种随风而落的人不一样。
“想这么多做什么。”林羡远把他拥得更紧了些，“以后的事，以后会解决的。”
事实上机场再见林羡远的那时候，项烨就已经想过类似这个问题。林羡远不会回去了，更没有地方让他回去了，他在这里，既是逃避，也是重生。
不过林羡远说的对，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告别单身的第一天，他只想再多吻一吻他的小朋友。
所以今晚，不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