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铁罐子
要是放到几年前程一还小的时候,可能周肆走了就走了,等晚上周肆再来他家蹭饭,他们还能当无事发生过,又继续玩得很要好。
但现在两个人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周肆不先退让那一步,程一就不会先服软。
所以走回家的路上周肆一直没找到措辞来开口,程一面上仍然不是好说话的样子,只是人站在自家门口,脚步顿了一下。
他大概是等了周肆一下,结果他看到周肆看了他一眼之后,又推开旁边周肆自己家院子的门回去了。
程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地骂了一句。
“周狗,你被打死了最好。”
然后他迈进自己院子,把院门关上,走了两步又回头把院门半掩半开着。
身后不远处,程一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出来。
“欸,老程,最近是没看着周城喝酒吧?这人改性子了?”
这话显然是对着院子与厨房遥遥相对的那角花藤搭出来的乘凉架子下坐着,穿着件白色背心,打着把蒲扇的人问的。
程父悠闲地摇了两把扇子,说:“可能是吧。他今天早上还和我说哪天找个时间去看看……”
程父的话语停顿在这里,变得别有深意。
但程母明显不像程父这样认同:“他去看看?小孟去了这么久,他要有那心,早就去看了。当初我就跟小孟说了,这人不行,她偏不听……”
程一听着程母和程父家长里短地说着隔壁的旧事,不过听了寥寥几句,他就没了兴趣。
上一辈人再缠绵悱恻浪漫至极的情爱,到底没给下一辈带来什么好的。
至少在程一眼里,看着周肆满背伤痕的时候,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穿过院子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到隔间的小床前,把书包里背回来的作业和书摞到了床上。
午后的一道秋阳暖洋洋地照进窗内照到隔间里小床上临窗而置的一块木板,那是程父早十几年前跟队进山养护古树的时候,跟木匠讨来的一块杉木板子。
那时程一才上初中,程父特意给这块板子刷了层油与漆之后,给他安进隔间小床里,做了个简易的书桌。
当时程一不怎么看得上这块小书桌,但是周肆喜欢,就爱拉着程一在这儿写作业,当然基本上是他写一半,程一的练习簿拿去给他抄一半,实在作业多的时候,两人就一起凑在床上这个小木桌前,程一帮他抄。
等周肆抄得累了,就甩甩手,顺便手欠地拍拍打打程一。
程一无暇顾及地应道:“嗯?”
“没事。”周肆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手来。
再不然就是程一被打烦了,不理周肆,周肆就干脆趴下来,看着程一在日光下红扑扑的小圆脸。
程一就会以为他是要偷懒睡了,然后拿笔点点他面前的练习册:“快写,别睡。”
再后来程一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一个假期,周肆趴在桌子上,嘴里絮絮叨叨地跟程一说:“程一一,今天有个小女生来给我送情书,她很好看。”
“嗯,”程一随口,“有多好看。”
“大概,很瘦,很好看。”周肆也答得漫不经心,“和你抽条了之后一样的好看。”
“哦。”程一语气有点怏,不知道是在不高兴周肆没有直接夸他帅,还是在不高兴些什么东西。
“程一一,你不高兴啦?”周肆凑到程一手肘边,轻轻地哄着,“程一一?”
……
“程一一?程一一!学霸?”
“啊?”看着面前摊开的书,开起小差的人被人叫回神,他看着窗外扒着窗看他的人。
“给你,拿着。”周肆抱了个铁罐子过来。
程一从窗口接过铁罐子,还没打开,就看到窗外人影浮动。
——周肆翻窗进来了。
程一赶紧把铁罐子摆到桌上,伸手要去搭周肆一把。
“现在背上不疼了?”程一关怀地问了句。
“不疼不疼,让开让开。”
谁知周肆不领他这个情,对他挥了挥手,站在窗口要迈脚踩着屋内的窗棂一跳。
他脚还没踩进来,就被程一陡然喝住了!
“周肆!别踩!直接跳。窗户那儿坏了,下面垫的纸架不住你一脚!”
“知道了。”周肆一边说着,一边直接跳了下来,拍了拍手,“我去洗手。”
程一目送着那个翻窗进来,又进屋去洗手的人,开口呸了一声:“有好好的门不走。”
呸完人的程一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转回来,捧着那个铁罐子,研究着拿了把文具袋里的铁尺子把盖子撬开。
“什么东西呀?”他站起来往铁罐子里看了看。
-
“周肆!”
“欸!”在程一家厕所洗手的周肆听着屋里传来的一声唤,别说周肆能听见,就是里面午休的二老都听见了。
“咋了这事?”程母打开了房门冲着走廊上往程一屋里走去的周肆问道。
周肆指指了程一的屋,说:“没事,我去看看。”
安抚了程母,见程母回身关了卧室门,周肆才推了门进去。
湿了水的手在自己的裤管两侧不拘小节地擦了擦,他问:“怎么了?怎么了?”
“你他妈!”程一回头看着周肆,“送了一罐子什么???”
“啊?”周肆第一次见程一这么激动,这个脏话,周肆可以保证,程一一般不说的,一般说了就证明这个事情有点问题了,他凑过去,仍旧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不就是大白兔吗?我上课的时候,特意给我那兄弟说的,让他给我买一罐,别的不要,就要大白兔。”
程一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肆,又看了眼罐子里四四方方的包装袋,耳朵根子都要红透了,他把那铁罐子塞到了周肆的怀里:“你自己看。”
周肆接过铁罐子,还没伸手,就被罐子口那红红绿绿的正方形包装吓到了。
他登时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从程一的脸上传染到了他这里。
他伸了食指和拇指去捻了一个出来确认了一下。
好的,确认过眼神,是要关盖的人。
“肆哥,厉害啊。现在送人都兴送这种东西了?”
周肆合上铁罐子的盖子:“咳咳,那个……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
程一瞪了周肆一眼,阴阳怪气:“不、知道?别是给谁准备的,给到我这里了?”
“不是,真不是,程一一。”周肆有点口不择言了,“那我跟谁也用不到一罐子的这玩意儿啊。”
“你!”程一的话在嘴边呼之欲出的时候,又打了个转,咽下去了。
“我真没有,我还没到这种水平。”
“什么水平啊?”程一没好气地接话。
“我最多就是晨bo一下,嗯……”周肆降低了音量,祸水东引,“不是,你不是也会吗?难道你不会?”
“不会。”程一立刻转身否认。
“哦~”周肆眼睛微眯,像只老狐狸般挑了挑眉,“明天早上我看看。”
“……”程一推了把周肆,藏着一脸绯红,故作正经,“明天要回学校了,我要写作业了。”
“哦,那你写吧,我去抹点药,背上还疼呢。”说着周肆故意咧了咧嘴,缓缓把铁罐子放在了小床上。
-
午后的日光把屋里的人影拉长。
“嘶——”周肆坐在床边倒吸着冷气。
要说他刚刚龇牙咧嘴是装的,这会儿的疼就是真实的。
昨天夜里才被他爸撒酒疯一样地用竹篾条打完,还看不真切,今天那满背一棱一条的青紫就是真真实实可怖地印在周肆后背上。
昨晚最多也就是火辣辣地疼,而今天就是碰着都疼。
无论他的程一一给他擦药的时候,下手多轻,他的背都会因为程一一的手落下的那刻而疼得轻轻战栗。
程一一咬着唇,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是真的不敢出。
这十几年了,周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都见过,每个是怎么来的,他都可以跟别人数出来。
周肆头上的是,去高中不知道跟谁打出来的,周肆腰上的是跟初中他们那个校霸拼出来的,周肆耳根上的,是之前被程一一传染了水痘留下的……
只有膝盖和背上的,是他没法数给别人听的。
他有的时候,自己都不想看见周肆身上这两处的伤,因为好得快,来得也快,一般出现了,就是周城那个叔叔又打他了。
他的指腹轻轻地沿着周肆的背脊两侧那青紫条印摩挲下来,像游走在山地里见不得人的沟壑深处,是惊心可怖,也是迷茫无解的。
程一的声音打着颤。
“昨晚,那个叔叔打了43下?”
“差不多吧。”周肆答得敷衍,“好了吧,别看了,过几天就好了。没多大事,还没脑子开瓢疼。”
“……”
他在程一的手指撤开的时候,站起来跳了跳,把卷到肩头的衣服抖落下来。
“程一一。”
“啊?”程一收着药水,抬眼。
周肆说:“我陪你写作业,晚上陪我去城门那边走走吧,我买新的大白兔给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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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肆:我不是说了买糖吗? 糖!听不见吗?你看你买的什么?
杨小力:套!没错啊!你嘴巴张开,我嘴巴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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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口型对话,情景再现!
周肆:买糖!
杨小力:套!懂了!
周肆:大白兔!兔!
杨小力:杜?杜?
周肆:点头)兔!!
杨小力:杜!懂了!杜蕾斯!
周肆:整一罐(比画)
杨小立:买一罐???一罐???这么多???
周肆:对! 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