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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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啾沉吟片刻, 摇摇头:“顺其自然吧。对方这么费尽心思想躲我,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如果哪天他想告诉我了, 应该会主动来找我的。”
许嘉迟把玩着她的手指, 嗯了声。
姚家出事时怀啾年纪尚小, 对发生了什么事没多少概念,后来长大懂了,那时候已是尘埃落定, 姚家的一切慢慢在快速变化的生活中被众人淡忘。
最近风波不断,姚家的旧事又开始被人提起。
怀岳衡成为九寰集团董事长后,雷厉风行地解决了怀岳铭遗留的历史问题, 而后让九寰集团官微针对近期网络舆论讨论得比较厉害的一些问题做出了回应声明。
一来二去,又有新的热点逐渐代替九寰,这件事慢慢平息下去。
怀岳衡约怀啾见过一面。
怀啾对这场见面并不意外, 怀岳衡无非是对她解释安慰了一番,末了,沉默片刻后说:“小啾, 如果今后……大伯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你可以恨大伯, 但无论如何,希望你知道, 大伯问心无愧, 做的也绝不会是错事。”
怀啾垂着头, 低低应一声。
她知道, 怀岳衡和怀岳铭之间的拉扯还没结束。
形式暂时稳定下来, 三月中旬, 《天放晴》换角重拍后, 《山蝶》终于准备正式开拍。
开拍前演员先要拍一组定妆照。
《山蝶》讲述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名叫佳宜的姑娘原本是个成绩优异、前途无限的女大学生,却不幸被人贩子拐走,转手卖进了大山里。
年轻的姑娘被卖进大山,无非就是给山里的单身懒汉做媳妇儿。
佳宜在这个她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的深村里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从一个漂亮灵气的姑娘,成了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村主妇,甚至并非自己所愿地为这家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
整个山村,不止她一个被拐进来的女孩儿。
许多许多,死了一部分,活了一部分。
死去的含恨而终,活着的不成人样。
全村人心照不宣,互相盯着对方的“媳妇儿”,以防她们逃跑。
更有的,甚至会“共享”同一个“媳妇儿”。
这里是人间。
亦是炼狱。
最后,佳宜逃离了人间炼狱。
她跌跌撞撞、遍体鳞伤,摔倒在公安局大门口。
电影在这里结束。
怀啾其实没敢看剧本中间大段佳宜在山村中生活的内容,她听着谭应说自己这么多年亲眼见过的现实,远比剧本中写的让人触目惊心,难以释怀。
谭应说,电影中的“佳宜”,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女孩儿。她的遭遇,也是世上无数个“佳宜”的遭遇。
只是很多“佳宜”,并没有她幸运。
她们在山间炼狱中挣扎无果,要么不屈而死,要么被屈服同化。
这样的电影并非只有谭应一个人拍。
只是血淋淋的残酷现实,总是很难登上大荧幕。
怀啾只需要给主演逄知化妆,她的妆容分几个阶段,比如电影刚开始时美丽时髦;跟着人贩子辗转的那段时间蓬头垢面;被人贩子绑去送货时被打扮得朴素干净;后来沦入炼狱,便一天比一天和这片泥野蛮的土地融为一体……
逄知光是定妆照都要拍得比别的角色多。
现场忙碌,却也算井井有条,逄知先拍完了女大学生的一套,下来卸妆重化的这段时间就给别的演员拍。
怀啾手脚麻利,给她卸了脸上的妆,好好做了层护肤,才又继续给她上第二套妆容。
逄知的五官很精巧,邻家小妹妹似的清淡,属于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
怀啾从上次试妆时就发现了,她话很少,偶尔眼眶会泛红,她原本以为是她眼部比较敏感,所以化眼妆的时候容易刺激出泪,便没多在意,动作更小心些。
但今天她发现逄知或许并不是眼部敏感,而是真的情绪上的波动。
怀啾停了手:“还好吗?”
逄知深深吐出一口气,把眼泪眨回去,伸手扇了扇:“没事。”
等她眼泪彻底没了,怀啾才继续给她上妆,随口闲聊:“你很容易代入进去。”
“也不是……”逄知迟疑一下,神色黯淡下去,“只是想起我家里有人……也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到现在也没找回来……”
“所以才接这部电影?”
“嗯,”她点头,“这么多年,我爸妈为了这事经常吃不好睡不好,他们的心结我解不开,那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情了。稍微发点儿声,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逄知的第二组定妆照是面黄瘦削的村妇造型。
有两套主要造型就够了。
收工后已是傍晚,怀啾这期间收到剧组工作人员时不时递来的打量眼神,无非是前段时间九寰以及她和许嘉迟的爱恨情仇残留的余热。
于是出来看见许嘉迟停在门口的车时,怀啾明显感觉一块儿出来的几位剧组人员视线都变灼热了。
偏偏许嘉迟这人吧,还挺骚。
他下了车,风度翩翩走过来,伸出他那只戴着婚戒的手:“啾啾,走吧?”
几位剧组人员的视线齐刷刷放到怀啾手上。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大佬好惨。
太惨了。
几人的眼神感动中掺杂着同情。
怀啾:“……”
怀啾绕过他坐进副驾驶。
许嘉迟面露苦笑,只一瞬间便调整过来,卑微地收回手,转身回了驾驶座。
留下看戏的人面面相觑:“我哭了,你们呢?”
车内,怀啾扣上安全带,义正辞严:“许嘉迟,你少干这种蒙骗人的事情。”
“行,不蒙骗,”许嘉迟从善如流,“咱们明儿就复婚给怀岳铭看。”
“……”
怀啾看一眼手里的消息,指挥他:“你别开错了。”
他懒懒散散地:“不会,总不至于开去你家。”
要不是他在开车,怀啾真想抄起后座的抱枕砸他。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郊区一家普通小区。
楼前,岑念正在下面等着,见了他俩高兴地挥起手臂。
“总监!”怀啾下了车,裹成个小白熊一样的小姑娘小跑过来。
“还穿这么厚?”怀啾扯了扯她围脖一样的领口。
“我爸呗,非说外头冷。”
岑启扬出院后,岑念西郊这片小区里的一间房子。
这边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安静不说,少了车辆多了植被,空气都清新不少。
对岑念来说,所有的动荡都过去了,她也逐渐能接受岑启扬或许不久之后就要离开她的现实,只希望在最后的这段时光多陪伴陪伴他,让父亲心情愉快一点,说不定对病也有奇效呢。
毕竟“心情疗愈”的奇迹,古往今来都是有例子的。
岑念几天是请他们来家里吃饭,作为这段时间受照顾的一点微不足道地回礼。
同样被请来的还有宋宥天和KK。
其实岑念说请他们吃饭的时候很犹豫,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阶层的人,怀啾他们又是什么阶层的人,说实话有之前的经历对她来说已经是想都没想过的了。
她租的这间房子很便宜,便宜也就意味着档次上不了多高,对于从小住着豪宅吃着山珍海味的少爷小姐来说,这可能连狗窝都不如。
但岑念也没钱还更大的礼,纠结犹豫许久,还是惴惴不安地和怀啾说了这件事。
怀啾听完毫不犹豫答应了,岑念便又去邀请了宋宥天和KK。
能和怀啾当这么久朋友的,大家都有相似之处。
宋宥天和KK没多说也没多问,答应下来。
岑念领着怀啾和许嘉迟上楼。
这楼挺老了,楼梯间昏暗,木质扶手斑驳,墙上有许多清理后残留在上面的广告碎纸。
老实说,怀啾从没走过这种楼。
这里灯光都是昏昏暗暗的,楼梯里比外头冷。
岑念租的是三楼。
这个层数勉勉强强,本来她理想的是一楼或二楼,因为担心岑启扬上下楼不方便,结果都没有合适的,看到最后这个三层还行,也不算太累,她就租下来了。
宋宥天和KK已经到了。
宋宥天属于和戚连差不多能说会道的类型,坐在沙发上和岑启扬聊得滔滔不绝,KK酷哥话少,剥了个橘子给岑启扬。
“哟,坏坏!”阿天视线一晃,瞧见在她身后进来的许嘉迟,摸了摸下巴,语不惊人死不休,“咱们小堂弟也来了啊。”
许嘉迟一顿,挑眉。
怀啾差点儿给口水呛着。
许嘉迟倒是面不改色,乖巧温顺地笑:“宥天哥,傅西哥。”
宋宥天:“……”
KK:“……操。”
岑念给怀啾和许嘉迟倒了水,钻进厨房继续做饭。
怀啾有一段时间没见岑启扬,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状态看上去比在医院时反而还好些,倒不是说气色变得多红润,而是整个人比起在医院听天由命的死气沉沉,焕发出了一抹带着生机的亮色。
给人感觉倒是更平静了。
怀啾想,或许真的跟心态有关。
“坐吧,”岑启扬坐在轮椅上,笑道,“我们家比较小,委屈你们了。”
“没有的事,”怀啾说,“挤挤还暖和呢。”
岑念很快上了菜,一大桌子菜,冒着热气。
饭桌不大,人聚在一起还真挺暖和。
岑念现在也不做什么兼职了,怕岑启扬在家没人照顾出事儿,家里的开销能省尽量省,也就今天破例买了这么多菜。
怀啾问她:“那这段时间你们家岂不是没有经济来源了?”
岑念夹了块儿鸡肉给岑启扬:“也不是,我爸之前不是在网上写文章嘛,有个公众号,我现在也帮着弄,还是有点儿钱的。现在不住院了,积蓄省了一大笔,还能用挺久的。”
岑启扬见状无奈说:“正好,许小姐,你替我劝劝她,我都说我在家里没关系,她可以出去多走走,这丫头就是不去,非说我一个人在家容易出问题,出门买个菜都两三分钟打个电话回来。”
怀啾道:“岑念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岑叔叔,您上次晕过去真的把我们吓坏了。”
“那都过去多久了,出院这段时间我精神好了很多,没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了。”
岑念不满:“偶然事件才最让人防不胜防,爸你别说了,就知道说这些让我担心的话。”
岑启扬叹了声气。
怀啾看了眼许嘉迟,道:“要不这样吧,岑叔叔,我认识一个家政阿姨,很靠谱的,我让她来照顾您吧,这样岑念能松口气。”
岑念摆手:“不用了总监,您已经帮我们家太多了,再欠下去我都要还不起了……”
“这不算欠,是员工福利,”怀啾安抚她,“你还叫我总监,那我总不能白听着吧?”
“总……唔……”岑念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叫她了。
岑启扬也叹气:“许小姐,您这么帮我们家,我们真的快还不起了……”
怀啾给宋宥天和KK使了个眼色,两人收到暗示,几个人轮番上阵好说歹说,道理歪理说了一通,把岑启扬忽悠得有些晕乎,还真就被他们说法给说服了。
“那就这么定了,”怀啾一拍手,“最近有个电影开拍,我得进组跟着化妆。正好,岑念,你来当我的助手。时间上你不用跟着我,想回家了随时回,我会让艾茉送你的。”
岑念咬着筷子,纠结地看了岑启扬一眼。
岑启扬微笑着颔首。
饭后,岑念收拾碗筷去洗碗,宋宥天拽着KK去帮忙。
岑启扬收回望向厨房的视线,叫来怀啾和许嘉迟说:“许小姐,许先生,虽然我知道你们帮了我们家很多,这份恩情难以偿还,但我在这儿,仍厚颜无耻,想拜托两位一件事……”
许嘉迟道:“您说。”
岑启扬轻轻叹息,精神了这么长时间,眉宇间已经显出一点儿疲态:“我对生死已经看得很淡了,这副身体拖着也是想多陪陪念念。她是我带回来的,我说什么也要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她养母……小时候背着我经常打骂她,我一直很后悔怎么没早早发现……
“她这孩子也是,再苦再累都不吱个声。我欣慰她的坚忍,但也怕她这样扛着容易把自己压垮。我死后,就剩她一个人,我没别的期望,就想,能不能有机会找回她的亲生父母。”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轻顺两口气,看着两人真诚道:“我知道两位是有门路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但还是很想拜托二位,能不能……最后帮我这个忙?哪怕只能找到一点线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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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包以为自己领工资杀青了,其实并没有。
以及,咳,你们就真那么确定苹果人是嘤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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