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此事总算揭过,拓歇人马也回到车队。此事动静不小,连萧震也出面斡旋,可胥赫却始终没有露面,似乎完全不知情一般。倒是勾蠡带着人回到车队末尾,拓歇人也不避讳,用家乡话高声谈笑,还唱起拓歇民歌,引得大昭将士频频侧目。有些将士长久驻扎边关,听得懂拓歇话,听见他们言语纷纷怒目,但不知萧震对他们下了什么命令,这些小将士也只能黑着脸低咒唾骂。萧震私下似乎与孙司马也商议过,将我送回马车后,便由他和孙司马轮流亲自御马在我车边护驾。
如此,两方即使仍有摩擦,但总算相安无事,没有再起争端。
车队又行两日,已入山中深处。因上了山,天气倒是比山下凉爽些许。
今日出行尚早,车上檀木花几上用翠绿玉盘盛了几串用涧水镇过的绛红山果。我往日中宫中并没见过许多民间风俗小食,这些天尝过的山果却最让我喜欢。孙司马懂得投我所好,便时常让他侍从采来给我。
想到这些天孙司马也是尽心尽力,我便拾起一团浆果,摇星来不及阻拦,我便撩起珠帘笑笑对窗外人道:“孙大人,一路辛苦,您也解解渴罢。”
这几日车队前行速度已经减慢不少,马蹄声哒哒并不欢快。马上人见我撩开帘幕叫他孙大人,一时神色也是有些愕然。待我看清不知何时萧震将孙司马替换下来,此时正是他策马伴行车旁,我的手伸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着实尴尬。
萧震心中也很清楚,我信任孙司马远超过他,更有萧珊桓横其间,我与他之间必然诸多防备。说实话,萧震这人并不算很讨厌,若无必要从不主动来我帐前问安,即使有事也多是让孙司马代为通禀。
而今因一个乌龙,我以为是孙司马在车外,才亲手赏赐,萧震心中定然有所计较。
我此举确实有对臣下偏颇薄厚之嫌,虽彼此心知肚明,但北上之路漫长仍要朝夕相伴许久,当下戳破难免难堪。
我与他对视片刻,均是讷言。
我面上一热,眼睛连忙避开他,正尴尬不知如何将言语圆过,却感觉手中一轻,浆果已被人接过。
萧震声音低沉,语气恭谨:“多谢公主赏赐。末将稍后代公主转交给孙大人。”
萧震这番言语当真为我全了颜面,我却更是心内难堪,只想化解此番境地,脑中一热,竟又同他说起话来:“萧将军一路也辛苦了。父皇在时,常夸奖西洲城萧氏人才济济,氏族中多大好青年。想来萧将军在萧氏青年中也出类拔萃。”
我本以为萧震这种聪明人听得出我是有意缓和,应当附和我所言才对。谁知萧震听完我硬着头皮夸奖,双眸平时前方,手握缰绳,神色却未变,顿了片刻,又是恭敬回道:“多谢公主夸奖。”
他语气淡淡,似乎并没有很高兴。
我面上讪讪,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放下帘幕,回头却望见摇星一脸生无可恋,用口型对我道:公主,他说萧氏的外家子。
我此时脑中才嗡了一声,忽然想起萧震少年坎坷,备受萧氏欺凌,是跟随西宁王建功立业后,方将名字写进萧氏族谱,又将他饥寒交困死于心疾的母亲安了个贱籍妾的名分。他与萧氏关系绝算不上好。
我无措往帘外望了一眼,隔着竹帘,只能看见他跨坐一匹高大乌黑健马之上,单手持缰,他面孔被挡住,也不知是何表情。
我低叹一声,收回视线,懊悔不已。
众人又向前行了不到一个时辰,车队今日午时在一处山涧旁停下。山涧旁滩石嶙峋,不易驻扎大帐,我的内侍也只支了一个与蔺衍他们规格相近的帐篷。
用过午膳,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我正疑惑怎还无人来催我上路,玉郎掀开帐幔脚步匆匆进来跪倒在我脚边:“公主,孙大人命内臣传话,今日要在此处扎营休憩,恐要明日才能上路。”
我皱眉:“出了何事?”这一路马不停蹄,平时我疲累想要多歇息片刻也不通融,今日怎么中途停下。
玉郎摇头,脸上也是困惑:“奴问了那传话的小将军,他似欲言又止,但奴如何追问也不肯说,推说孙大人还有要事要他回去,便匆匆走了。”
我放下手中玉杯,心中疑惑,上午还好好的,可是拓歇人又来作梗?
我对身旁含光低语几句,她便点头,拉了玉郎一把,两人躬身退下。
不一会,含光面上有些薄怒回来,后面玉郎跟在她身后面上犹豫,小心看我一眼,也跟着含光跪下。
“公主,奴婢方才去军帐那边找了这几日熟识下来的小将士们打探了一番。今日歇行是萧将军的主意。那边还说,不只今日可能走不了,怕是明日也不一定能按时启程。”
“为何?”我看萧震为人稳重,又有行军经验。这山中虫蛇野兽出没,这山涧旁又是石滩,潮湿坚硬,不容易扎营生火,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含光轻哼一声,不屑道:“这谁知道。本来还看这萧姓将军做派与那萧珊不同,谁知萧家的尾巴到底藏不了太久。”
我心中其实并不十分相信含光对萧震的评价,但此事也无人来与我解释,我便难免起疑。又想到今日我将他误认孙司马,难保他不对我怀恨在心,在路上欲生波折。但我不欲与他冲突,他这次是使团首领,蔺衍尚要给他几分薄面,我更不好为了这些事质问他。但蔺衍在,他终究翻不出太大风浪来。
虽疑惑若是他有意作梗,孙司马怎会让人替他传话,但我也未细想,让摇星服侍我午后小睡,一会便抛在脑后。
待我睡眼惺忪起来,含光端了茶水来与我漱口,我方知道竟已申时了。
“公主,军营那边很是热闹,您要不要去瞧瞧?等出去走走,回来正好用晚膳。”
“那边有什么热闹看?”我兴致缺缺。
含光笑道:“今日不是歇息半日,大约是那些军汉这几日手痒了,得了萧将军的允许,便有十几个将士去山中打猎。拓歇人听说,也要加入,那边的胥赫王子还添了彩头。说此番北上,不论大昭军人还是拓歇军人均有功劳,多日来长途跋涉人马疲乏,今日便高兴些,谁猎得猎物总数最重,便得一张金弓。那些军汉眼皮甚浅,竟去了近百人。眼下快两个时辰了,陆续有人回来,公主正好也可以去看看。”
“他的彩头?”我大昭的送行队伍,他来添彩头?
“去看看。”我淡淡道。
外面夏阳稍歇,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滩涂难行,内侍托着我的手由掌帘宫女领着,加上我的宫俾内侍,一行人也算浩荡,往军营那边去,一路尽是侧目。
军帐旁有人搭了凉棚,许多将士正在其下纳凉,笑骂声不绝,乡音各自不同,不远处还有炊火兵熬着骨汤,煮着肉粥,有军人脱了盔甲,或穿着短打或是赤膊,手中托着破口的陶碗等着盛上一碗。更有将士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头举着衣服不知摆弄什么,仔细看才知是在自己笨拙捏着针线缝补衣服。
我走去时,棚前正有几个年岁小的小将士身穿素白短打,手握簪缨长枪操练。棚下萧震一身戎装穿得十分拘束,并未如其他人一般脱了外甲,抱臂望着那几个小将士。
这几日我都没见到蔺衍,此刻才见他穿了一袭墨色长衣,表情虽不似萧震严肃,但也长目沉静,望着那几个少年。
玉郎上前长报,众人赶紧放下手中活计,行过礼,又让出篷帐请我入内。我坐上主位,几个朝臣侍立两侧,我说过赐座,这才坐下。
含光说的不错,我才落座,就有将士陆续策马而归,马后绑着血淋淋的猎物,还有的那猎物没有死只是找了绳子拴在脚蹬上牵了回来。
“萧将军今日好兴致,停下车马,竟设了一局猎场,怎么之前没听将军打过招呼?”我声音笑笑,隔着珠帘仍看见萧震面色一凛。
萧震知道我旁敲侧击试探他,便一撩战袍连忙跪下:“还请公主恕罪。末将本计划三日内到下个驿馆,但这几日车马劳渡,着实……要让将士和马匹休息半日,再看能否行路。这些天将士们着实苦行,末将今日才趁上有时间让将士们松懈片刻。”
我点了点头,状作了然,但言语却道:“如此,倒是本宫多心了。只是人马疲惫,怎么还有兴致入山打猎?不怕损了马匹?”
萧震埋着头,静了片刻,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篷帐外一片吵闹声渐大。
“你们大昭军人竟是如此输不起吗!明明是吾等的箭先射中那野猪,你们大昭人莫非连先来后到的道理都不懂!连别人的战利品也要偷,好不要脸!”
玉郎上前朗声道:“公主在此,何人喧哗?”
我也被不远处那叫骂声吸引,忍不住望出去,但外面很是吵闹,愈演愈烈,片刻就聚集起一群大昭和拓歇将士,人影重重,我也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
“是你们拓歇人无耻!虽是你仗着马快先射一箭,可你的箭只射到那豪猪后腿,那豪猪跑的飞快,还能等你们捉住。分明是凤章的箭正中那野猪心窝,那野猪才嚎叫一声栽倒。你们因着马比我们快,先跑过去将猪捆住就说是自己捉的,你们才是不要脸!”
玉郎声音被淹没在众人争吵声中,竟无人理他。他身躯孱弱,在众个魁梧军人之间被挤来挤去也挤不进去,反倒被人推搡竟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玉郎!”我看他那样子有些担心,忍不住站起身来。
萧震看我起身,已先行一步,大步流星过去将玉郎像是拎个小鸡一样拎起来,还恭敬对着内官抱拳行礼:“卑职手下粗鄙,不懂规矩,冲撞大人,还望海涵。”
玉郎脸上一脸灰尘,颧骨还磕青了一块,帽子也歪了在头上,十分滑稽,但看萧震面色恳切,又以将军身份对他道歉,也不好说什么,嘟囔了两句,让萧震进去,自己退到一边。
萧震挤开人群,高声呵斥了两句,两路人马自动面对面分成两半。大昭这边的将士立马噤了声,只是面色不忿,狠狠盯着拓歇人。尤其是与萧震并肩站在最前面的李凤章,更是目眦欲裂,恶狠狠盯着对面,似是随时要上前干上一架。
拓歇人为首的又是那个纹面的勾蠡,他微微仰着下巴,即使对着萧震也仍是一脸傲慢,嘲讽道:“怎么?萧将军不会仗着人多要来以势逼人罢?我们胥赫王子可是不分拓歇大昭,共享彩头。萧将军此举未免如你这下手下一般,太没气度。”
萧震目沉如水:“勾蠡大人,方才我已经听明白了。猎物不倒地,的确不能算大人的。大人行军多年,更应该知道,一头野猪恐怕也不是射中后腿一箭就能捉住的。”
勾蠡闻言面色一变,但萧震只当没看见,回头看了一眼,对身后将士道,“将那头猪抬上来。”
后面将士们应了一声,不一会就将那四肢被绑在木棍上的野猪抬上来。萧震上前亲自查看了一番,又对勾蠡道:“大人,这野猪是从侧面一箭命中心脏而死,想必大人也看得明白。”
勾蠡面色阴沉下来。
身后一个拓歇人用蹩脚的大昭话道:“你们大昭人巧舌善辩,若非勾蠡大人射中它后腿,它行动迟缓,你们那小将如何能射中它心脏。搭弓尚要时间,勾蠡大人已经射出一箭,本能射出第二箭一箭射穿它心脏,你们却不要脸来抢!”
勾蠡闻言面色稍霁,又扬起下巴勾起嘴角起来。
“你放屁!那野猪中了第一箭后,因我的马慢,过了许久才追上,我射出那一箭时,早已不知过了多久。若不是我的马慢,岂有你们纠缠的机会。”一旁本阴沉着脸的李凤章被那拓歇人气得大骂出声。
那边拓歇人又还口:“李将军也说过了很久才追上,自然说因为我们一箭让豪猪慢下来,你才追得上。”
“你!”李凤章气得面色发白,却想不出话反驳。
我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那野猪身上,我看了一眼旁边面色也是愤愤不平的孙司马,问道:“孙大人,李小将军说他马慢?他是萧将军的副官,怎么配的马还比拓歇人的马慢呢?是我们大昭的马匹不行么?”
孙司马听见我的话,不知为何,面上竟有些尴尬,犹豫了片刻:“公主,这……”
“好了,我知道了。”萧震又在双方渐渐放大的争吵声中开口,转头对李凤章道,“凤章,将野猪交给勾蠡大人。”
“将军!”李凤章一脸不可置信,胸膛起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一众大昭将士也一片哗然,叫骂不公。而勾蠡一行则是面露得意,还有个拓歇人小声道:“大昭的马也不行,人也不行。”
他话音一落,眼看大昭将士愤怒已达极点,叫骂声音愈大,有人已经将手按在腰间刀鞘上。
萧震面色淡淡,听了一会,忽然怒喝一声:“行了!军令还要我说第二遍!”
大昭将士瞬间鸦雀无声。
沉默中过了片刻,几个小将士将那野猪抬着交给拓歇人。
勾蠡等人将猎物接过,一脸轻蔑笑意,又互相说起拓歇话,欢呼着走了。
大昭将士这边虽人多势众,却各个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头搭脑,闷闷散开。
萧震面色不变,这才领着李凤章回到篷帐,朝我行了一礼,恭谨道:“惊扰公主了。”他身后李凤章面上仍是苍白,似有些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木木跟着行了一礼。
我又让人赐座。
我看着萧震面色如常,也搞不懂明明这豪猪就是算我们大昭的猎物,他为何还要避让。便皱眉,有些怪罪道:“都说萧震将军铁骨铮铮,斩杀拓歇人无数,怎么今日对拓歇人这般软弱,莫非沙场传言都是假的?”
我见萧震之前,关于他的传言极多。什么十三岁第一次出征,斩杀超过五百拓歇兵弩,身上近百刀疤,阵前单站尚无败绩,传得神乎其神,怎么如今看来,名不副实。
我心中已起轻视,不过尔尔罢了。难怪被那罗刹将军大败。长他人志气,灭大昭威风。我大昭军队在他手中,着实叫人担忧。
萧震垂眸,又起身在我面前跪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此行漫漫,公主安危第一,不宜与拓歇人闹僵,还请公主恕罪。”
我轻哼一声,轻摇小扇,凉凉嘲讽:“萧将军倒是很会拿本宫做挡箭牌。”
萧震只是垂首,静静听着,并不反驳。
孙司马听完,双眸忍不住睁大,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萧震,又看了看面露轻蔑的我,似是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公主,末将有话要说!”
我懒懒抬眸,看着李凤章在萧震身旁跪下,一脸不忿。
“讲。”我回道。
“公主可知,今日为何是拓歇人射中第一箭,才以此绞缠,狡辩这豪猪为他们所获?”
他的话让我来了兴趣,想到刚才为问孙司马的话,便道:“本宫方才听你说,是因为你的马慢了。”
“不错!那公主又知,为何将军要今日只行半程,在滩涂扎寨?”李凤章抬眸隔着珠幔似要直视我眼睛,十分无礼。
“凤章!”萧震抬起头,皱眉对李凤章低喝一声。
我却微微坐直身子,一把狠狠掀开眼前珠幔,不管掌帘宫女被我带得踉跄一步,也直直看着李凤章眼睛:“你们萧将军同本宫说, 是因为你们车马疲乏。”
“不错!那公主知不知道,为何同样行路千里,拓歇人的马匹山路仍疾烈如风,我们大昭军的马匹却损耗如此之大!”
“李凤章!”萧震眼中带了愠怒,但他抬头看见我,又止住言语,匆匆低下头回避。
我愣了愣,却回答不上来这问题。
李凤章无礼看着我,冷笑答道:“公主不知道了?那卑职便告诉公主。是因为我大昭的马匹都是二等粮草喂养,蹄铁用的也是三等的杂铁。行路千里,公主尽可去看看我们大昭马匹的铁蹄已经磨损成什么样子,再看看拓歇人的马匹,蹄掌又是何样!”
我登时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讷讷道:“这与本宫何干?为何你们不上报朝中,令辎重官重新配置。”
李凤章似是被我气笑了:“公主可知陛下即位后,国库何等空虚?能让大昭几十万将士吃上饱饭已是勉强,何来银钱替换军备?我们用的还是五六年前的军备。公主难道就不问问,为何五六年前的军备,都是这般以次充好的残品。连去年寒冬,我们在凌渡关与拓歇人对峙之时,穿的都是掺稻絮的夹袄!公主可知有多少将士冻坏了腿!”
我被他问得茫然,也不知他对我怨气何来,只得转头看向孙司马,无辜问道:“为何?”
孙司马面上有些精彩,又是犹豫,又是尴尬,却半晌也没回答。
“是因为,五年前,掌管国库的是大后。军备辎重也是由南阳姬氏采买审备。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上下勾连,利欲熏心,连三军辎重也敢克扣,至百万将士沙场性命于不顾。说是祸国殃民,也不为过了。”
众人闻言脸色皆变,连李凤章脸上都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蔺衍经如此大胆,众人面前不给我留一丝脸面。
我抬眼看向蔺衍。
他坐在篷帐角落离我最远的地方,穿着一身墨色朝服,玉冠高束,骨艳神清,虽字字诛我的心,却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公主……”含光看我脸色不好,有些担心过来接过小扇为我扇起来,她看了蔺衍一眼,但她如何能与少辅国叫嚣,见我有些失态,忙怒骂愣在一旁的掌帘宫女,“干什么!给公主掌帘!一双手白长的,干脆剁了喂狗!”
一旁的掌帘宫女吓得赶紧支起珠幔想替我遮蔽。
我猛然起身,一把推开含光,伸手重重的扯断眼前珍珠帘幔,那颗颗拇指肚大小的珍珠滚落一地。
众人惊诧看我。
我已理好了脸上神色,垂眸望着李凤章,淡淡道:“不用遮了。”
“本宫出行,一共八扇珠幔,一扇五十垂,一垂三百颗涨海鲛珠。烦请萧将军代本宫赏给此行的将士,算今日的彩头。若他们将来卸甲归田,也能给娘子打一副耳环。”
“含光,此行北上,辎重银三万两,金万两,共三百匣,留十一,余下给萧将军犒备三军,将军尽可安排,备些冬衣也好,算本宫聊表心意。那些空了的铁箱也是东山精铁,量虽不多,贵在难得,最宜做精刃,本宫用不上,将军也收下罢。”
萧震缓缓抬头看我,眸色深沉,不知想些什么。
蔺衍神色无波,似一切与他无关。
“公主……”含光看我脸色,十分担忧,上前扶助我。
我扶着含光手臂,缓缓走到萧震身旁将他扶起,萧震不敢托大,连忙起身。
我对萧震微微一笑,看他仍低着头十分拘谨,柔声道:“本宫无知,委屈将军了。”
“末将不敢。”萧震低着头又行一礼。
我一笑,未再对他说什么,又转身扶起李凤章,感觉他不知为何手臂紧绷,似有些别扭。
“李小将军今日也受委屈了,本宫再给小将军一个彩头。”我对他笑了笑,摘下发间一枚芙蓉步摇放到他掌心。
他掌心似乎有些汗,我握着他手腕,另一手推着他手指握住步摇,对他笑道:“他**娶新妇,可与之。”
说完,我未再停留,领着众人离去。
蔺衍自始至终都未看过我一眼。
可我却懂了。
为何蔺衍瞧不起我。
为何李凤章厌恶我。
但我也只是知道这星点斑驳。
似一艘海上夜行航船,船上人听见远处隆隆雷声,隐约察觉到,似有风雨要来,却不知远处那片云有多黑多重,那风暴多近。
而我似睡在梦中,听不见风声雨声。
醒来时,只见满地狼藉。
我问众人,昨夜可有风雨。
众人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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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短小的一小段,证明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