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除佞
苏璟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才人着什么急,说起来,你现在还未见过君后吧?不管怎么说,你好歹都应该先去拜见他一次。”
“是……”刘秋萍悻悻地看着苏璟,让她去拜见苏岑?岂不是要她再吃一碗闭门羹么。
苏璟岂会看不出她那点儿心思,吩咐采儿去取了一早备好的一只食盒拿来给她道:“你带着这个去。”
刘秋萍接过后问道:“这是?”
“这是君后打小就爱吃的几样点心,”苏璟笑道,“你且放心,一次不行就两次,好事多磨,你多坚持一会儿,态度好一些,他总不能真的拂了你的面子去。”
刘秋萍点了点头道:“多谢少君。”
苏璟看着刘秋萍退下,唇角轻勾,漾出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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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彼时正靠在榻上,一手扶额,一手按在腰腹间。
苏夫人那番话带给他的刺激太大,他方才情绪起伏激烈,难免牵扯到了腹中胎儿,这孩子到底不疼他,实实在在地折腾了一阵儿,半刻不肯放过他。
梨儿进来时,见他脸色苍白,额上冷汗细密,有些急切地问道:“君后,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进来看看?”
“不必。”苏岑轻轻张开眼睛,“你来做什么?”
梨儿顿了顿道:“是漪兰殿的刘才人求见……但您若是不想见她,也可以回绝了,奴婢看您现在身子不适,也不必勉强自己接见她。”
苏岑又问:“她来做什么?”
“刘才人提了食盒来,”梨儿想了想道,“说是送了几样您爱吃的点心来。”
苏岑垂眸思忖片刻后道:“罢了,叫她进来吧。”
早前两个月不见人影,可昨儿个一听说他有喜,今天就忙不迭地来送点心,刘秋萍倒真是耐不住气。
苏岑这么想着,心里却是欢喜的。
苏岑正好不想要肚子里的孽种,分明才这么小,就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苏岑只觉得恶心,这个孩子是他被宇文煦折辱带来的恶果,他的到来,承载的是屈辱和他与宇文煦对彼此的恨,隔着彼此的血海深仇。
这样一个孽种,本就是不应该出生的。
刘秋萍要是真的做什么手脚,反倒是帮了他。
刘秋萍自己大概也没想到,苏岑竟然会这么容易地就松口让她进去了。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苏岑,她只是第一次见到坐在君后凤榻上的苏岑。
刘秋萍有些惊呆了。
她印象里的苏岑活泼明朗,好像一只充满生机的小白兔,蹦蹦跳跳,永远那么欢脱。
可是现在的苏岑,瘦削憔悴,双目无神,说是形容枯槁也不为过。
难道他竟真的对宇文熙如此深情?就因为宇文熙死了,他即便坐上了君后之位都还是郁郁寡欢?
刘秋萍想不通。
苏岑看着她跪在地上,还时不时偷偷地抬眸打量自己一眼,也懒得跟她废话,开门见山地道:“难为才人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就惦记着给我送点心,你能记得我爱吃什么,也是有心。既如此,就拿上来吧。”
“君后谬赞,这都是嫔妾该做的。”刘秋萍见他态度没有想象中冷硬,稍稍放松了些,笑着把食盒呈递了上去。
苏岑想也不想,直接拿起一块桂花糕就打算吃,却被侍立一旁的梨儿叫了停。
“君后……”梨儿轻轻从他手里夺下那块桂花糕,跟他解释道,“您莫要怪奴婢多心,刘才人也莫怪奴婢疑心重,实则是奴婢为君后腹中龙嗣着想,不得不谨而慎之。”
说罢,梨儿竟从自己的小荷包里取了一支银针出来,轻轻刺进了那块桂花糕里。
刘秋萍面色如常,苏岑心里却猛地一沉。
他大抵明白了,今日这盒糕点,只怕也是宇文煦设的一个局。
而这些日子唯一让他看着舒心的宫女梨儿,虽面上事事顺着他,照顾他也尽心尽力,但她到底还是宇文煦的人。
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苏太后有苏太后的人,璟少君有璟少君的人,刘秋萍有刘秋萍的人,唯独他,没有一个可以交付信任的人。
旁人如何,宇文煦不会管,宇文煦只是一心要锁着他,困住他。
宇文煦不许他死,却让他日日都活得生不如死。
在宇文煦眼里,他不是苏岑,他只是宇文熙的一样东西,是一样即使宇文熙死了,都还不能属于宇文煦的东西。
因为宇文煦不甘,所以他要苏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梨儿抽回银针,那光亮的银针就这么在苏岑眼皮底下迅速变成了炭黑色。
刘秋萍大惊失色,慌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冲苏岑哭喊道:“君后恕罪!我实在不知啊!这并非我所为!这盒糕点乃是璟少君命我送来未央宫的!我绝无歹念啊!请君后明察!”
苏岑轻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顿了半晌,他才摆了摆手道:“此事我实在无心查问,就依照宫规处置,你们都下去,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不要啊!”刘秋萍在几个太监的拖拽下拼命挣扎喊叫,“是璟少君让我来的!那点心是璟少君直接给我让我送来的!你们为什么不查问璟少君!我是冤枉的!”
——“贱人!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血口喷人!”
苏岑闻声抬眸去看,宇文煦和苏璟竟一起来了。
苏璟踏进未央宫正厅,反手一巴掌甩在了刘秋萍脸上:“你下毒谋害君后,还敢污蔑本君,你以为你背后是相府,便可以为所欲为吗?你眼里可还有陛下?可还有王法?”
“你胡说!”刘秋萍情绪倏然崩溃,她抬头嗔视着苏璟,大骂道,“分明是你让我来送点心的!你……”
“本君只说让你来送点心,何曾指使你在其中下毒?”苏璟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难道你是想栽赃给本君?你明知本君与君后乃是兄弟,故意起这样阴毒的心思是不是?刘秋萍,你可真是蛇蝎心肠!”
“刘秋萍毒害君后,还栽赃少君,”宇文煦甚至没有看刘秋萍一眼,“其心可诛。依我大燕律法,当废为庶人,满门抄斩。传令刑部,三日后行刑。”
刘秋萍彻底软倒在了地上,瞪大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神,只有行行热泪无声落下,几个太监手脚麻利,直接把她拖了下去。
宇文煦看着遥坐在凤榻上的苏岑,对身边的苏璟道:“你先下去,朕有话与君后单独聊聊。”
“是。”苏璟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还是乖顺地走了。
宇文煦一步步走到苏岑身边坐下,苏岑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膝头的一点衣料,轻轻闭上眼睛问道:“这是你早设计好的,对吗?”
“皇嫂到底是冰雪聪明,还是与朕心有灵犀呢?”宇文煦轻笑着勾过他的下巴,迫使他偏过头来和自己近距离对视着。
见苏岑闭上眼睛,宇文煦还是不松手,就那么一字一句地道:“皇嫂你看,朕这般轻而易举地就除去了一个佞臣,而且天下人都不会有所微词。皇嫂,难道你对朕,就没有半分的钦佩吗?”